第166章(1 / 2)

胡肆張嘴想說些什麼, 先咽下一口心頭血, 他麵如金紙, 似大病一場。

孟雪裡隱約明白了, 臉色微變。

霽霄沒有答話。

他道心崩塌又重塑, 比以往更堅定百倍。以前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現在是天崩地裂, 宇宙毀滅麵不改色。

他來這裡是為了阻止孟雪裡殺胡肆, 阻止胡肆以孟雪裡祭天,本來沒想過殺誰,隻想打敗對方。

但當你反複殺一個人直到麻木, 你再看見他,便像看路邊一株草、道旁一顆樹一般。

這時倘若再讓你殺第一萬遍, 你就像砍一棵樹,手起刀落,沒有任何知覺。他相信胡肆也知道這一點, 絕不敢再出手逼他。

所以霽霄心情平靜:“雪裡, 跟我回家。”

這場荒唐該結束了。等諸多道法貫通, 水到渠成, 通天之門自會打開, 決不該用這種歪門邪道的“捷徑”。

霽霄揚手拋去“初空無涯”,長劍飛越過火海,釘在茶亭正中, 入石三寸,隔開孟雪裡與胡肆。

劍所過處, 劍軌凝實,化作一道虹橋,搭在孟雪裡腳邊。霽霄隻剩隔空禦劍的力氣,沒有心力闖過整座“熔爐”,除非一劍殺死陣主胡肆,雲陣自然消散。

孟雪裡:“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答我。”

霽霄:“……先救你。”

“不是這個。”孟雪裡說,“我們在妖界時,鎮妖塔蜃景最後一重,你看到了什麼?”

當時孟雪裡閉著眼,一路被霽霄牽著走。隻有霽霄受到千年老蜃的蜃景考驗。

霽霄沉默一瞬,如實回答:“通天之門。”

“我明白了。”孟雪裡看向胡肆,笑了笑:“不愧是師兄弟。願賭服輸。”

什麼對霽霄最重要?他賭人間蒼生,胡肆賭通天之門。

出乎胡肆意料,孟雪裡笑容中沒有諷刺或心酸,反而一片釋然。

孟雪裡想,他與霽霄成為真正的道侶後,霽霄對他情深義重。陪他去妖界,無底線地縱容他,對他說“你玩的開心就好”,在他失意時,笨拙地安慰他。這一切都是霽霄的改變,但這些改變僅限於表層行為,一旦觸及到終極真理、天外謎底,霽霄還是初見時的劍尊。

胡肆氣息虛飄,方才一場鬥法令他筋疲力儘:“其實如果你我早些遇到,未必不能當朋友,隻可惜……”

孟雪裡接過魔元,學他拿在手中把玩:“所以這是‘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胡肆無奈道:“你才讀了幾年人間典籍,一知半解,不要亂用詩句吧。”

“沒有亂用,我故意占你便宜。”孟雪裡說,“剛才你死過那麼多次,我心裡爽了。”

胡肆一怔,哭笑不得。

孟雪裡靜靜看著他:“你有你的道理,霽霄有霽霄的道理,你們要追趕星辰,永無止境地探索未知,我永遠都不如你們聰明……我還是更在意‘生命’二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出這些話,但當他最後一句脫口,宣告於天地,便覺陡然一道明光照進心扉,眼前一切不同了,萬物豁然開闊。

孟雪裡取出懷中一卷薄冊,甩手向天拋去。書頁散開,紛紛揚揚,在天湖火焰中燃燒,轉瞬成飛灰,像一群撲火的蛾。

“這就是我的道心。”孟雪裡站在漫天灰燼與火光中,“不是你,不是霽霄的,是我的。”

那是霽霄為他寫的第二本書——《立道心》。

他找到了自己的路,不需要彆人再來教他如何立道。可惜太遲了。

霽霄:“雪裡,我們回家再說。”

孟雪裡對他笑笑,手持魔元,縱身一躍。

熔爐岩漿,漩渦火海,滾燙熱浪撲麵而來。孟雪裡體內妖族之力、人族之力、天外之力飛速流逝,注入雲陣中,形成一道火雲向天穹湧去。

“不!”霽霄瞳孔微縮。幾乎同一瞬間,初空無涯錚然拔起,化作一道流光。

這是他修行兩世,所使出最快的一劍。

或許不該稱為劍,他隻是完成了一個,無比熟練地動作。

天湖火焰熄滅,雷電停歇。孟雪裡渾身淌血,低頭隻見手中“魔元”變化,表麵一層魔氣消散,妖氣溢出,原是剔透鮫珠。

胡肆大笑,他胸膛被長劍穿透,卻沒有血跡潑灑,心臟處堅如磐石,赫然是一顆漆黑魔元。

茫茫黑霧噴湧,瞬間淹沒了他的身體。一道金光衝出黑霧,神魂脫體,隨磅礴魔力直上雲天。

他竟然舍棄肉|身,要以強大神魂飛升天外。同是絕世天才,同樣修道二百餘年,胡肆神魂強度與霽霄不相上下,霽霄能夜遊千裡,奪舍重生,胡肆亦能從天湖,抵達天外。

天空放晴,火雲開路,魔息伴行。

霽霄扶起孟雪裡,仰頭向更高遠天空望去。

金色神魂即將抵達天穹裂縫,輪廓邊緣甚至被星河銀輝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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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島嶼,最高樹枝上,雀先驚喜道:“你真的下來了,你聽見我喊你了吧!”

胡肆笑起來:“隻是一具分魂化身。”

“怎麼做到的?好厲害。”

“‘分魂出竅’的小神通,不值一提。”

此時,不遠處天湖仍在燃燒,大海驚濤海浪,長春峰懸停半空,投下龐然陰影,極具威懾力。

而他們一人一妖坐在樹梢上,安靜遠望,好像世界末日前夕,放棄逃生的一雙逍遙夥伴。

雀先明晃蕩著雙腿:“不管怎樣,你還有空下來找我,看來事情不算太嚴重,你們已經打完了吧?”他飽含期待地問道。

“嗯。”胡肆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應了他一聲,“你彆再掉羽毛了,很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