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點著淡淡的熏香,和空氣中的藥味混合在一起,有種沉悶的的感覺。
顧非池就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手裡端著一個青花瓷茶盅,正在飲茶。
他今日穿了一件玄色直裰,料子上織著繁複的銀色鯤鵬紋,腰束嵌玉繡雲紋錦帶,玄色的衣料襯得他膚白如玉。
他冷峻的臉龐在杯口嫋嫋升起的白氣中顯得柔和了幾分,少了昨日在藏經閣時的冰冷無情,眉目如畫。
顧非池像昨天一樣沒有戴麵具,那如冠玉般俊美的麵龐毫無瑕疵,甚至可以說完美無缺。
傳聞中,顧非池十三歲在戰場上毀容,從此就以麵具示人,而現在,她看到的顧非池根本就沒有毀容,那麼顧非池為什麼要戴麵具呢?
顯而易見,他是為了遮掩住自己的容顏。
顧非池清冷的目光朝蕭燕飛望了過來,蕭燕飛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寒暄問候,而是:
“顧世子,你那位受傷的朋友昨天發燒沒?”
看著眼底藏著戒備的少女,顧非池淡淡一笑:“你的藥很管用。”
一句話讓蕭燕飛如同吞了半顆定心丸。
她特意在藏經閣留下了那些阿莫西林藥片,就是想讓顧非池知道她不是在忽悠他,她的藥很有效的。
“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
她就是一隻好貓!
醫患關係的基石是信任,有了這成功的先例,想來她今天的出診也會順利很多。
蕭燕飛也不廢話,當即進入正題:“令尊呢?”
顧非池優雅地起了身,撣了下衣袍,輕描淡寫地說道:“跟我來吧。”
他帶著蕭燕飛沿著一道樓梯上了二樓,隔著門,就聽到了某間房間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咳咳咳……”
走在前麵的顧非池加快腳步來到走廊儘頭,推開了房門。
一股子濃濃的藥味撲麵而來。
那垂著月白床帳的榻邊,站著一個年過三旬、著一襲青色直裰的瘦高男子,躬身從榻上的中年人手上接過一個茶盅。
中年人病懨懨地背靠一個大迎枕半坐半躺,身上蓋著錦被,露出白色中衣的領口。
他相貌清臒,儒雅俊逸,隻是臉色十分蒼白,臉頰瘦得微微凹陷了進去,形容枯槁。
聽到了有人進來的動靜,原本閉著雙眼的中年男子睜開了眼,那雙與顧非池十分相像的狐狸眼透著久經風雨的睿智,麵容祥和。
“阿池……咳咳。”衛國公喊了聲顧非池的名字,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低頭用帕子捂著嘴,肩膀抖動不已。
那青衣長隨緊蹙著眉頭,連忙輕輕地去拍衛國公的背。
顧非池也顧不上身後的蕭燕飛了,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了榻前。
衛國公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當他拿開那塊白色的帕子時,帕子赫然一灘血痰,觸目驚心。
一股令人不適的腥臭味彌漫在空氣中。
長隨接過那塊帕子,憂心忡忡地說道:“世子爺,國公爺還是在發燒,太醫開的藥真的先不喝嗎?”
“我沒事。”衛國公的聲音在咳嗽後顯得分外沙啞虛弱,麵皮也咳得發紫。
任誰都能看得出,他深受病魔的折磨。
衛國公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長隨不必扶著自己。
顧非池眼底露出哀痛,用一方乾淨的帕子幫衛國公擦乾淨了嘴角的血跡。
長隨往後退了一步,注意到了跟在顧非池後方進屋的蕭燕飛,若有所思地輕輕蹙眉。
世子爺是悄悄回府的,帶國公爺出來時沒有驚動任何人,隻說是請了一個大夫給國公爺看一看,卻不曾想這位大夫竟然是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仿佛在驗證他心裡的猜測,就聽顧非池對衛國公道:
“爹,大夫來了。”
榻上的衛國公也看向了漸行漸近的蕭燕飛,眼神帶著幾分審視,幾分驚訝。
他的表情十分的淡然,豁達,滿麵病容掩不住那種嶽峙淵渟的氣度。
他征戰沙場近三十年,經曆過太多生死存亡的磨礪,也見過身邊不知多少同袍戰友身隕,他早就看破了生死。
病來如山倒,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已經無藥可治,連太醫都束手無策。
他幾次想要交代後事,可兒子一直不死心,四處尋醫問藥。
他這次答應過來,也是為了不讓兒子失望,不想給兒子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