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晉江首發(2 / 2)

蕭爍就朝羅漢床上的崔姨娘走去,對著同樣坐在羅漢床的武安侯行了禮:“爹,姨娘。”

崔姨娘一把拉住了蕭爍的手腕,上下打量著他,目光落在他的左耳根,臉色有些發白,顫聲道:“爍哥兒,你的耳朵傷了!”

那潔白如玉的耳廓上有一道半寸的擦傷,滲出些許殷紅的鮮血。

“不妨事。”蕭爍隨手往左耳摸了一下,耳際有點點刺痛,左手放下時,就看到中指的指腹上沾了點綠豆大小的血漬。

蕭爍相當平靜,連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

他以後是要上戰場的,哪裡會因為流這麼點針紮似的血就大驚小怪的。

要是怕受傷,又何必學什麼騎射!

“怎麼會不妨事!”崔姨娘心疼地看著兒子流血的左耳。

那雙平日裡溫柔似水的眼眸裡此刻翻湧著異常強烈的情緒,怨恨、憤怒、震驚……皆而有之。

“……姨娘?”蕭爍輕喚了一聲,有些意外地看著崔姨娘。

崔姨娘眼睫一顫,下一瞬,她眼中的恨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霧氣朦朧的眼淚。

她眼簾半垂,一行清淚從眼角倏然滑下瑩潤如玉的麵頰,眼睫沾了幾滴細細的淚珠,楚楚可憐。

“姨娘,隻是些許擦傷而已,沒事的。”蕭爍柔聲安撫道,凝眸緊盯著崔姨娘,忍不住懷疑剛剛那一瞬是不是他看錯了。

“爍哥兒……”崔姨娘淚如雨下,她沒有抽噎,也沒有嚎啕大哭,隻是這麼靜靜地流淚,噙滿淚水的雙眸柔婉動人,神情悲切難過,而又壓抑。

蕭衍看著心疼極了,連忙給崔姨娘遞帕子:“如兒,你彆哭了。”

一想到傷了蕭爍的那個罪魁禍首,蕭衍心裡有股火冒了上來,怒而拍案道:“來人,去把二姑娘叫過來!”

上回這逆女惹如兒為她生病,現在還敢動手弄傷自己的親弟弟,真是越來越無狀了,不孝不悌!

“不要!”崔姨娘伸手一把按住了蕭衍著茶幾的手,袖口滑下些許,露出她手腕上的燙疤。

她按著蕭衍的左手下意識地微微用力,語氣更柔和了,軟聲求情道:“侯爺,燕兒她肯定不是故意的。隻是、隻是一時失手……對,是一時失手。”

“他們倆都是我生的,若是姐弟和失,可怎麼辦。”

“都是我的錯。 ”

崔姨娘說的越多,蕭衍的臉色就越難看,眉角棱骨淩厲森然。

蕭爍:“……”

他一直定定地看著崔姨娘的臉,雙眼蘊著深而重的墨色。

不知為什麼,姨娘說的這些話,他聽著有些刺耳。

這一刻,蕭爍覺得自己心中的那幅畫上的那道口子似乎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撕扯得更大了……

蕭爍動了動嘴唇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麼,眼角注意到崔姨娘低低地歎了口氣,垂下了螓首,唇角在蕭衍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起,似是笑,似是譏。

“罷了罷了。”蕭衍揮手把剛進屋的婆子又打發了,神情間對蕭燕飛的怨氣更濃了,冷聲道,“如兒,你對這逆女這般疼愛,可她根本一點也不體恤你這一片慈母之心。”

“真真是個白眼狼!”

蕭衍差點又要拍案,但手被崔姨娘按著,也就沒動。

他對著蕭爍招了招手:“爍哥兒,過來。”

蕭爍就依言過去了。

蕭衍抬頭看了看蕭爍耳際的那道傷口,多少也有些心疼長子,寬慰道:“爍哥兒,爹那裡有上好的金瘡藥,一會兒,爹讓人拿過來給你。”

壓下心頭複雜的心緒,蕭爍淺淺一笑,濯濯少年郎秀如春月柳,容顏俊秀,氣質清雅。

“爹爹,習武之人哪有不受傷的。”

蕭爍隨手把牛角弓放在一邊,從袖中摸出一方帕子輕輕擦去指腹上的血漬,眸底似也染上了些許血色,控製著自己沒再去看崔姨娘。

蕭衍發出一陣朗然大笑,眉目舒展,撫掌讚道:“好,很好!”

“昨天武師傅又跟我誇你了,說你在弓射、刀劍上都很有天賦,假以時日,一定不同凡響。”

“李先生也說你書讀得好,都開始讀《史記》了。”

“這侯府的將來,要靠你。”

蕭衍越看這個長子越滿意,蕭爍長得像崔姨娘,能文能武這點像他,這孩子將來一定可以一飛衝天,在軍中有所作為的。

崔姨娘眼睛一亮,纖纖玉指不由在蕭衍的手背上柔情款款地摩挲了兩下。

“爍哥兒。”蕭衍用空閒的另一隻手拍了拍蕭爍的肩膀,滿懷寄望地說道,“這世子理應是你的。”

“日後,你要扛起這侯府!”

“爹,你在說什麼?”蕭爍蹙了蹙眉,笑容微斂,理所當然地說道,“世子是弟的!”

“……”蕭衍驚愕地挑起劍眉。

“爍哥兒,你彆胡說。”崔姨娘瞳孔猛地一縮,脫口而出地斥道。

她的音量不自覺地拔高,引來蕭爍帶著探究的目光。

崔姨娘心尖一顫,目光遊移了一下,趕緊收斂住了神情,細聲細氣地說道:“爍哥兒,侯府自你祖父起,就風雨飄搖,這些年你父親撐得很不容易。”

“為了侯府,需要有一人扛起侯府的擔子,你弟年紀還小,才六歲而已。”

崔姨娘放軟了語調,循循善誘,看著兒子的眼神溫柔慈祥,一如往日。

蕭爍心中失望,一片冰涼徹骨,麵上卻分毫不露,將右拳中那方染著血漬的帕子揉成了一團,淡淡道:“我可以幫襯弟的。”

崔姨娘的右手劇烈地一抖,鬢角甚至隱約暴起了青筋,在她白皙如雪的肌膚上分外清晰。

“……”蕭爍有些不想再待下去了。

往日裡溫馨的屋子,此刻憋悶得難受,讓他覺得喘不過氣,耳邊似乎隱約聽到了細微的撕裂聲,那幅畫快要徹底一分為二了……

“爹,姨娘,兒子還有功課要做,就先回去了。”蕭爍作揖告退。

“你去把。”蕭衍點了點頭,揮揮手,一邊給了崔姨娘一個安撫的眼神。

施嬤嬤忙不迭地打簾。

蕭爍不急不緩地跨出了宴席間,聽到後方傳來父親意味深長的聲音:“如兒,放心。”

“侯爺。”崔姨娘依戀地依偎在蕭衍的肩頭,柔聲道,“爍哥兒實在是太懂事了,他越是懂事,我看著就越是難受。”

蕭衍眉心緊皺,道:“是委屈爍哥兒這孩子了。他二姐真是越來越不成樣子,簡直就是小人得誌,一日日地越加猖狂。”

“燕兒原來不是這樣的。”崔姨娘欲言又止道,“原來她很乖的,若不是……”

想到蕭燕飛,蕭衍便是一臉的嫌惡。

說來說去,這丫頭會這般猖狂,想是覺得自己能夠嫁進國公府,就高人一等了。

也不想想,一個庶女罷了!若真是好親事,還輪得到她?!

崔姨娘眼角的餘光一直在觀察蕭衍的表情,微咬下唇,悠悠歎道:“也隻怪燕兒長得太好了。”

“若是沒有這絕色的姿容,又豈會讓皇上動了賜婚的念頭!”

“也不會讓侯爺您為難,哎——”

蕭衍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她那張臉就是禍患。”

兩人的這番話清晰地傳入外頭正要離開的蕭爍耳中,蕭爍不由腳步頓了頓。

他忍不住往後斜了一眼,就看到父親的臉色陰戾,如疾風驟雨般。

“你有眼睛,就用眼睛去看,不然,留著這眼睛有什麼用呢?”

這一刻,蕭燕飛那比春風還溫柔的聲線又一次回響在蕭爍耳邊。

他的心裡不知怎麼地泛起一種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似有所悟,又覺得有些悲哀……瞳孔中的墨色像是摻了水般蕩漾了開去。

他何止沒認識過他的親姐姐,連他的姨娘也不曾看清過。

蕭爍加快了腳步,毫不留戀地離開了聽雨軒。

接下來,一連幾天,蕭爍一下課就與蕭燁一起往正院那邊跑,目光一直在觀察著蕭燕飛。

看她算賬飛快,還是心算。

看她隨便開了張方子就治好了陶媽媽的眼疾。

看她在演武場裡陪著蕭燁騎馬射箭,就連奔射也能一箭射中靶子,箭箭不落空。

他還打聽了,才知道蕭燕飛幾乎每天會在演武場裡待上許久,少則一個時辰,多則兩個時辰,風雨無阻。

於是,蕭爍也按著她的時間每天早晚地去演武場。

她練射藝,他也練射藝。

她練騎馬,他也練騎馬。

隻是兩人往往各自占據演武場的一頭,從來不打招呼,也不同練,甚至很少有眼神的交際,就仿佛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蕭爍策馬在演武場上奔馳,瀟灑自如地在馬背上開弓拉弦,“嗖”地射出一箭。

這一箭意外地射中了靶心。

這還是第一次!

蕭爍雙眼發亮,在心裡告訴自己:勤能補拙,他再勤快些,肯定能趕得上二姐的。

二姐也不是天生就會的!

想著,蕭爍就忍不住用目光搜索起蕭燕飛的蹤影,就見演武場西南方的兵器架旁,蕭燕飛正和一個碧衣丫鬟說著話。

他拉了拉韁繩,本想繼續練習奔射,目光又頓住,敏銳地注意到蕭燕飛的手裡的那把弓有些不對。

弓弦在陽光下有點閃。

蕭爍瞳孔一縮,心下一驚,一夾馬腹,急速地朝蕭燕飛那邊飛馳了過去,失態地喊道:“二姐!”

他從高高的馬背上俯身,一把去抓蕭燕飛手裡的那把弓,連忙提醒道:“這弓……弓有問題!”

少年清越的聲音中透出一絲隱約的顫意,帶著難掩的後怕。

話才說完,就見蕭燕飛莞爾一笑。

她笑得如那日般溫溫柔柔,可此刻看在蕭爍的眼裡,卻如春風拂麵。

蕭燕飛歪著頭看著馬背上如明月般朗朗的少年,眼眸清亮。

她自然知道這把弓有問題。

她已經等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