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殿。
雲無慮將蒲團聚在一起,讓許飛沉把受傷的小熊少年放到上麵。小熊少年一動不動,白皙透明的手臂軟噠噠的垂著,上麵分布著觸目驚心的傷痕,有的細小如劃痕,有的血肉模糊。
他的腦袋是一顆大大的溫暖的黃褐色毛絨熊頭,有兩隻圓圓的黑色玻璃眼珠,可愛的褐色鼻頭,腮邊還有兩團淺淺的腮紅。
是那種路過玩具商店,隨手能買到的小熊,是那種走在街上,隨處可見的用來裝點櫥窗的普通小熊。大部分發傳單的小熊玩偶服,似乎也長這樣。
隻不過,這顆能討孩子歡心的小熊腦袋,舊得有點褪色,上麵沾著血汙,還禿了一兩塊,看起來有點可憐兮兮的。
許飛沉那一嗓子,引出了廟裡所有妖精鬼怪,現在都圍在小熊少年旁邊。
“哪裡撿回來的小可憐,”小淼掃過小熊少年身上的傷,吸了一口冷氣:“傷得太重了吧?”
雲無慮道:“在南江社區那邊。”
危醫生戴上白手套,細致的檢查小熊少年的傷勢,表情越來越嚴肅:“他應當是某個物件生出的精魄,脫離本體越久會變得越虛弱,而且他本身就是那種沒什麼積累的弱小精魄。這一身傷也不知道是怎麼造成的,如果不是城隍給他續了靈氣,現在應該已經消失了。”
長明燈是精魄,對此更了解一些:“我猜測這些傷是替人擋災造成的。數次。”
雲無慮抬眸:“能救嗎?”
危醫生:“我隻能幫他拖延一下蒸發的時間,不能完全治愈他的傷。他現在這樣,隻有立即回到本體,才有一線生機。”
危醫生開始治療,戴著白手套的手掌拂過小熊少年的傷口,緩緩撫平這些靈魂上的創傷。
大家屏息凝神,都不敢驚擾。
危淵最近在城隍廟受香火供奉,魂力增長了許多,但治療這樣嚴重的傷勢,也需要一點時間。治療結束時,她額頭已經沁出了汗水,比上次治療小淼的傷還要疲憊些。
小熊少年身上的傷痕已經被治愈,但是靈魂依舊在沉睡。危淵喚來幾聲,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危淵歎息一聲:“我隻能幫他到這裡了。”
“這個情況有點棘手,”長明燈探身去看小熊少年,搖了搖頭:“他沉睡不醒,我們去哪兒找他的本體?再拖下去,怕是要魂飛魄散了。”
小熊少年身上的氣息非常純粹,即使渾身是傷,也在向外釋放著溫暖的善意的氣息,仿佛……是帶著滿滿的愛意誕生到世間的精魄。實在讓人不忍心放著不管。
雲無慮問危醫生:“他還有多長時間?”
危醫生想了想:“如果放在廟裡,受香火靈氣熏陶,再時不時用靈井水滋潤一下,能維持十天左右。十天後,回不去本體,神仙難救。”
雲無慮垂眸思考了下:“我帶小黑回去撿到他的地方看看,或許能順著殘留的氣息,找到一點線索。要是運氣好,還能找到他保護的那個人。”
昏迷的小熊少年不知道被什麼字眼刺激到了,竟然動了動手指,發出一句低低的呢喃。
“他剛剛說了什麼?”許飛沉有點兒激動:“是不是本體的位置?”
雲無慮豎起食指:“噓。”
小熊少年艱難的動了動手指,發出極輕極輕的一聲:“小安……”
判官殿無比寂靜,隻剩下他含糊不清的呢喃:“要保護……小安……”
“你已經保護了她。”雲無慮靠近小熊少年,溫聲問:“告訴我,你的本體在哪?或者,小安的全名叫什麼?”
小熊少年沒有回答,他的手指又軟軟的垂了回去,像是用掉了最後一絲力氣,陷入更深的昏迷。
“他在短
時間內不會再對外界有反應了。”危淵頓了頓:“除非受到更大的刺激。”
小淼摸了摸下巴:“他要守護的人叫‘小安’,這也算是一條線索了。”
這時,小瓦貓忽然走到小熊少年的腦袋旁邊,舔了舔他的熊耳朵。大概是沾上了瓦貓的祥瑞之氣,小熊身上散發了淺淺的光芒,狀態回升了一點。
小貓又舔了舔小熊腦袋,仰起小圓臉,神色認真:“我現在舔了他的頭,等他好起來,就是我的小弟了。”
小黑轉了轉眼珠,也跟著舔了一口熊腦袋:“汪汪汪,汪汪!”快醒哦,小弟!
小熊少年還不知道自己在昏迷中被收小弟了,但是,城隍廟的哥哥姐姐們看到這一幕,更加堅定了一個想法:這熊一定得救回來!
雲無慮問小黑:“記住小熊的氣息了嗎?”
小黑點頭。
雲無慮又問:“那小熊身上有沒有其他人類的氣息?能不能記住那個氣息?”
小黑搖頭:“汪汪汪。”一點點。
“好。乖狗狗。”雲無慮抱起小黑,看向危淵:“危醫生,小熊就拜托你照顧了。”
危淵:“放心。”
雲無慮叫上許飛沉:“走吧。”
“我也要一起去!”小淼“噌”的站起來,熟門熟路的扛起自己的桶裝礦泉水,放到副駕駛,係好安全帶。
這段時間他都是用這個方法外出辦公。其實他比較想用開蓋的水桶,但是許飛沉說,他開的不是AE86。萬一路上灑了,那就是災難。
他們很快就回到了,撿到小熊少年的地方。許飛沉停好車,雲無慮把小黑放在地上,讓它尋找小熊留下的氣息。
小黑舔過小熊少年,已經記住了他的氣味,它在地上嗅嗅,儘力捕捉殘留的氣息,然後跟著這些氣息前行。
小熊的氣息隨著時間流逝,已經變得難以捕捉,小黑有時需要停下來,分辨許久,再繼續前行。雲無慮他們跟著小黑走走停停,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個名叫“醉花陰”的小區門口。
這個時間點,小區門口的便利店還沒有關門,偶爾有居民出入,自動門發出幾句機械的“歡迎光臨”。幾個居民坐在店門口的休閒椅上,嬉笑打牌。小區的保安站在門口閒聊,噴泉流水潺潺,是非常平凡普通的一個生活場景。
來往的居民和門口的保安看不見他們,小黑在門口走來走去,最後停在一個花壇旁邊,用爪爪撥開有些塌陷折枝的花草:“汪汪汪!”看這裡!
雲無慮屈膝蹲下,發現花壇上有磕碰的痕跡,地麵和磚石上有一些血跡。這裡曾經發生過一起事故。
小黑噠噠噠的跑向某處,用爪爪用力踩踩地麵,告訴雲無慮:“汪汪汪……”大意是,這個地方的小熊氣息濃度最高!
雲無慮想了想:“小安可能住在這個小區,又或者路過這個小區,在這裡差點因事故受傷,小熊保護了她。”
小淼道:“小熊受傷那麼重,肯定是擋住災了。這些血應該是彆人的。”
許飛沉看著小區門口,忽然開口:“城隍,你看那是誰?”
雲無慮看過去,眼睛微微睜大:“王雨萌?”
他對王雨萌有印象,她是林秋魚的好朋友,經常紮著一個蓬蓬的丸子頭,愛笑,是特彆開朗的姑娘。
王雨萌身邊,還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姑娘,紮著馬尾,穿著休閒文藝,臉上戴著銀色圓框眼鏡,眼睛秀氣,一身書卷氣。隻不過,姑娘這會兒皺著眉頭,看著有些難過。
見到這個姑娘,小黑有點急躁的扒拉了下雲無慮的褲子:“汪汪汪汪!”
它在這個姑娘身上嗅到了小熊少年的氣息!
“小安姐,你彆擔心了,我這不是在陪你找它嗎?”王雨萌
搖了搖身邊姑娘的手臂,輕聲哄道:“就算找不到,你也彆擔心,我們明天不是要去城隍廟嗎,城隍爺特彆慈祥,一定願意幫你!”
小安感動的抱了抱她,眼睛紅紅:“那輛電動車撞過來的時候,它為了保護我,好像受了很重的傷,要是我能看得見它就好了。”
王雨萌歎氣:“可惜我這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不知道你遇到了這種事。要是早點讓你去城隍廟,也許能好點。希望慈祥的城隍爺能幫幫你。”
碰巧聽到這番話的年輕城隍本人:“?”慈祥…嗎?
輩分一下就上去了呢。
許飛沉和小淼本來因為擔心小熊,心情有些沉重,聽到這句話,差點笑了。
許飛沉故作嚴肅:“咳咳,城隍,這個姑娘就是小安啊,我們運氣不錯。”
雲無慮點頭:“既然她們明天會去城隍廟,事情就好解決了。”
這兩個小姑娘膽子特彆大,大晚上的在小區門口找“鬼”。雲無慮怕她們招來不祥的怨靈,打算等她們找完,再離開。
她們找了很久,直到門口的便利店都關門,氣溫越來越涼,小安才放棄。她們準備進小區,小安掏了好久口袋,才發現自己忘記帶手機和門禁卡了。
保安進了保安室,小安去窗口找人。雲無慮看著她的背影,忽然發現——牆上掛著的某個牌匾動了動,馬上就要砸下來了!
他的眼睛瞬間睜大,立即揮出一道靈氣,摁住了牌匾!
保安從裡麵出來,給她們刷開了門禁,雲無慮才控製牌匾,讓它緩慢落下。牌匾很重,落在地上時還是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兩個姑娘和保安同時回頭看。
保安驚呆:“我去!怎麼掉下來了!還好沒砸到人!”
王雨萌瞪圓了眼睛:“我的媽呀,要是你晚一點離開,就砸你腦袋上了!等等……是不是它回來了?!”
不然,按照小安姐的倒黴體質,真的很難全身而退唉。
看著牌匾尖銳的角,小安也有點後怕:“不,不像它啊……”
王雨萌疑惑:“怎麼確定的?”
小安眼眶泛紅:“它沒有那麼厲害。所以每次都倔強的,笨拙的替我擋傷害,怎麼勸都不會後退。”
王雨萌聽了,也有點鼻酸了。
保安聽不懂兩個姑娘在說什麼,就是心裡有點毛毛的:“對不起啊,嚇到你們了,這個是我們工作的疏忽,明天一定會再查一遍安全隱患。那麼晚了,你們快回家休息吧。”
王雨萌和小安應了一聲,兩人又衝虛空喊了聲“謝謝”,才結伴往小區裡麵走去。
保安被她們古怪的舉動嚇到了,縮了縮脖子,趕緊跑進了保安室。
雲無慮回到城隍廟後,危淵迎了出來:“我把小熊安置在客房了。不過,他剛才又無意識的醒過來一次,並且想離開這裡,摔了一跤又動彈不了了。”
雲無慮問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對了一下時間後,他明白了:“我們找到小安了,小熊醒的時候,小安差點被一塊牌匾砸到。他大概是感應到了,本能地要去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