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車穩穩當當地停下,許飛沉提醒：“到了。”
雲無慮扶新死鬼老爺爺下車，小淼馬上過來接手，帶老爺爺往前走。
雲無慮提起斑駁的舊皮包,對女鬼說：“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前方是一座威嚴的牌樓,匾額上寫著大氣磅礴的三個字：城隍廟。
“原來你要帶我來…城…隍…廟…啊？”舊皮包搖搖欲墜,女鬼發出虛弱的聲音：“那你該不會是…走…無…常…吧？”
“不是。”雲無慮解釋：“我是這裡的城隍。”
女鬼：“？？？”
直到雲無慮給新死鬼老爺爺辦完手續，再讓許飛沉送老爺爺去冥府……女鬼都還沒緩過來。
呆若木雞jpg。
工作室的前輩們和周奇、方寅年在後院玩遊戲,時不時傳來一些歡聲笑語。對比起來,正在專注辦公的前院顯得格外寂靜。
剛剛結束一項公務，判官大人走向雲無慮,戳了戳放置在茶幾上的舊皮包。
“這就是你在簡逢家裡逮到的小家夥？”
女鬼猛然驚醒,不敢動彈。但是她實在太擔心了,鼓起勇氣問了句：“城隍爺，你要把我送走嗎？像送剛才那位老爺爺一樣……”
雲無慮剛和冥府客服溝通完，收起手機，瞥向她：“暫時不行。你需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冥府要求你在城隍廟做三個月誌願者。”
“誌願者？”女鬼有點懵。
小淼湊過來,身上還帶著水汽，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小姐姐彆慌。我原來和你一樣，給凡人添了麻煩,所以被罰在這裡做義工啦。聽說你會攝影和剪輯視頻啊,我們城隍廟正需要你這種人才……呃，鬼才！”
“所以我還能留在人間至少三個月。”女鬼弄清情況,鬆了口氣：“太好了。我現在還不能走……”
留在人間,或許她還有機會去做那件事。
雲無慮想起她之前說的話,斂了斂眸子：“你說過要去赴約？”
女鬼安靜片刻,忽然歎了口氣。她緩緩道來：“我生前的最後一組攝影作品,名叫‘陰晴圓缺’。我為在旅途中遇到的家庭免費拍攝合照，並且和他們約定好了，十年後回訪，再免費為他們拍攝新的合照。但是，我剛開始拍攝沒多久，就出意外了。”
“現在……我已經失約五年了。”
判官殿靜了靜。
聚在這裡的人和鬼，每一位都有遺憾。他們很能理解女鬼的無奈和惦念。
雲無慮問：“你們當初定下約定的時候，有留下聯係方式嗎？你還記得那些人的名字嗎？過去那麼多年，就算你現在還活著，想找到他們也並不容易。”
“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不記得他們的姓名了，聯係方式都存在手機裡，手機早就不知道遺失在哪了。我的記憶也沒有完全蘇醒，我知道很難找到他們……”女鬼長長地歎息一聲，又迅速振作起來：“但是我可以打印出那些照片，不是毫無機會！”
雲無慮：“你打印出來試試。”
舊皮包自動掀開，舊舊的拍立得相機搖搖晃晃地懸浮到半空，冒出一股淡淡的灰霧。
片刻，這些灰霧消失了個乾淨。女鬼靦腆地說：“你們能不能彆這樣盯著我……我太緊張了……打印不出來……”
眾人（鬼）：“……”
然後不約而同地彆開臉。
女鬼輕輕吐了一口氣，再次凝聚能量，打印照片。
“咻——咻咻——”有相紙從拍立得裡麵吐出，掉落在地上。
女鬼語調上揚了些：“好了！”
雲無慮低頭，地上一共有三張相紙，隻有一張正麵朝上。匆匆一瞥，上麵
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他撿起相紙，統一翻到正麵。看清這些照片後，他驚訝地睜大眼睛。
危淵過來看了看，也露出詫異的表情。
“怎麼了怎麼了？”小淼湊過來，看到相紙後驚呼：“臥槽，這不是——”
“吱呀——”判官殿的大門被推開，蘇泥探了個腦袋進來：“我來找小貓……你們在看什麼，怎麼這副表情？”
小淼激動地朝蘇泥招手：“泥泥前輩你快來看看呀！我驚呆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情！”
“哦？我來了！”蘇泥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進判官殿後，她注意到飄在空中的舊相機：“這是新來的小年輕？從簡逢家逮回來的？”
“小年輕”女鬼羞澀地打招呼：“你好。”
又來了個漂亮小姐姐，好像也是活人。小姐姐走路沒聲音，不怕鬼，應該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你好呀~”蘇泥打完招呼，看向雲無慮：“你們到底在激動什麼？”
女鬼其實也不知道，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雲無慮把相紙遞給蘇泥：“你看相片就明白了。”
蘇泥一張一張看過去，拿出其中一張。照片裡一共有三個人，儒雅的大叔、優雅的阿姨和穿著背帶褲的可愛小男孩，背景是葡萄園。
“這不是小城隍和外公外婆的合照嗎？我們去外婆家吃飯的時候看過，怎麼又打印了一張……”蘇泥看向舊拍立得相機，問道：“這張照片不會是你生前拍的吧？因為靈魂附在了拍立得裡麵，所以借相紙打印出來？”
女鬼被看得一愣：“對、對啊……等等，你們是說，照片中的小男孩是……城隍？！”
雲無慮“嗯”了一聲。
小淼說：“所以我才驚訝，太巧了吧！”
女鬼也激動了：“我就說！我就說你眼熟吧！原來真的不是錯覺啊！”
雲無慮也沒想到會那麼巧，更巧的是……
雲無慮拿起另一張相紙，對女鬼說：“我們還認識這個家庭。”
小淼指向照片中的小女孩：“這個小女孩叫明雪安。”
這張照片是在街道上拍的，照片裡麵一共有五個人，很有年代感。站在正中間的小安看起來九歲左右，五官已經長開了，和現在有七八分相似。
明爸明媽並肩站在她左邊，手上拎著大大的購物袋，兩人比現在年輕，但五官沒什麼變化。站在右邊的那對夫妻，想必是小安的爺爺奶奶。小安的奶奶笑得一臉和善，眉眼間有些病氣。
“天呐，這是什麼緣分？”女鬼驚歎：“另外一張照片呢？你們不會也認識吧？”
最後一張照片，拍的是一家三口，背景是一棟老洋房的門口。男人戴著一頂鴨舌帽，側頭看向妻子。妻子穿著淡藍色連衣裙，微微俯身，一手牽著小孩，一手拿著一串氣球，眼睛彎得像月牙，看起來很幸福。
照片中的小孩才四五歲，長得很漂亮，戴著一頂紅色帽子，發尾有點長，看不出性彆。
“這個男人的長相莫名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不過不重要，”雲無慮說：“照片拍到門牌號了，相紙有點小我看不清，你應該能看清吧？”
“還真的是！我能看清，門牌號是3巷5棟，讓我回憶一下……”女鬼思索了好久，還真的想起了一些細節：“這是三川市很有名的一個城區，那裡有很多老洋房。當時我去那邊參觀，碰見遊玩回來的這一家三口，他們正準備進門——他們當時就住在這棟老洋房裡麵！”
雲無慮說：“看建築風格，應該是在東杉區，能找到。不過，他們不一定還住在那裡。”
小淼抿出一個笑窩：“好歹有個線索，找找試試。”
蘇泥聽了半天，眨眨眼睛：“等等
，你們為什麼要找照片裡的人？”
雲無慮和她說了女鬼未完成的心願，蘇泥恍然大悟。
“這個主題好浪漫啊！”蘇泥看向舊拍立得相機：“小姑娘，你就隻拍了這麼三張嗎？”
“不是……”女鬼羞赧：“我沉睡太久，魂力太弱，記憶也有點混亂，暫時隻能打印出這麼三張。暫時。”
蘇泥了然：“不急，慢慢來吧。”
雲無慮問女鬼：“現在已經找到兩個家庭了，你想怎麼做？再親手拍一張新的家庭合照？”
女鬼立刻回答：“對！”
雲無慮：“先從我家開始吧。”
“太好了！感謝上天，我做夢都沒想到，竟然會那麼順利……”女鬼雀躍起來，又想起了一些回憶：“我想起來了，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正好是葡萄成熟的季節，我想去拍葡萄，正巧遇到你們一家。你好小一隻，要踩在椅子上，努力伸長手才能夠到葡萄，眼睛也跟葡萄一樣特彆好看……十五年了，你都長那麼大了……”
雲無慮安靜地聽著，好像也被她帶回了那一年暑假，想起了葡萄園的陽光，和那種獨特的香味。想起了外公幫他擦汗，問他想不想知道“葡萄月令”。
女鬼察覺他過於安靜，聲音漸弱：“不好意思，想到很快就能再見到你外公外婆，重新拍一張家庭合照，我有點興奮過頭了。”
雲無慮垂眸：“我外公已經不在了。”
女鬼有點不知所措。過了很久，她啞聲問：“什麼時候的事？”
雲無慮：“五年前，因病去世。”
“怎麼會這樣？”女鬼聽到這個回答，有點繃不住了，聲音哽咽：“五年前……正好是我們約定好的回訪時間……如果我沒有出意外，如果我能早五年蘇醒，或許能完成當年的約定。”
“你不用太難過。”雲無慮抬眸，聲音溫和：“這組照片的主題本來就是‘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在這十五年時間裡，每個被拍攝的家庭都經曆了很多事情。你要回訪，就要有接受任何變故的心理準備。”
“我明白。”女鬼啞聲說：“我都明白的。”
“明天我帶你去見我外婆，現在太晚了。”
話音落下，門外忽然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
雲無慮看向門扉，雨水落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水珠暈開，將院子裡的燈光揉成溫柔模糊的一團。
安靜聽了一會兒雨，遠處響起腳步聲。周奇充滿活力的聲音遙遙傳來：“幺兒！下雨啦——我們幫你收衣服了哦——”
雲無慮看向舊相機：“回到茶幾上，裝普通相機。”
“好的！”舊相機馬上鑽進皮包裡，安靜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