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伎退場,夜宴正式拉開帷幕,人們走動交談,喧鬨起來,少女一人獨坐,但也沒有人敢上前搭話,因為她旁邊空著的,是麻倉葉王的位置。
在熱鬨的殿內,此處像是間隔出來了一塊清淨的天地,燭火搖曳,醉樂狂歡,她一人獨飲的剪影融入其中,顯得那樣落寞。
她似乎察覺不到周圍人似有似無的目光,始終垂著眸,小口小口地喝著酒,像是在思索什麼,好一會以後,她又抬頭看看殿門,像是在等誰。
見那裡遲遲不再有人進來,少女露出失落的神色,周圍的公子喝了酒,又見美人蹙眉,哪裡狠得下心腸將她置之不理,於是便捧著酒杯湊過來。
“你是頭一次來這樣的宴會吧?”他不敢坐麻倉葉王的位置,於是就在她另外一邊落座,話裡帶著些小心翼翼,和藏不住的憐惜:“若是怕生,我可以帶你過去與他們一同熱鬨……”
她果然怕生,怯怯往後躲了躲,這位公子笑了笑,看著她,語氣很輕:“你不要怕,我不是壞人,我是橘家的老四,嗯……和麻倉大人,還有你的夫君產屋敷公子,我們都十分熟稔的。”
“是嗎?”她緊緊攥著酒杯,不是很相信,麻倉大人興許是,但她在少主大人身邊,從未聽說過他有什麼朋友。
“千真萬確。”
見她不說話,他又努力找話題:“這是百合茶嗎?”
她不明就以地看著他,好半天,才低下頭,輕輕說道:“我不想和你說話,你走開好不好。”
她已然有了幾分醉意,語氣纏綿繾綣,哪怕是趕人走的話,也叫他連尾脊骨都下意識麻了起來。
少年咽了咽口水,想起她剛剛還在等人,便滿懷憐惜地說道:“你不要等了,今夜不會再有人過來,不若讓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了真真切切的麻癢之感,少年困惑地低頭看,自己的腹部,正伸出來一隻手。
肌膚紅通通的,有著黑色的長指甲,像是傳聞中的惡鬼。
接著,他的腦袋被拔了起來。
血液噴灑在少女的臉上,耳邊傳來驚恐萬分的尖叫聲,她頂著滿臉的血,一瞬間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片刻間,數不清的鬼怪瞬間出現,有人按住她的腦袋,強迫她轉過頭去看,視野裡到處都是尖叫、眼淚,和惡鬼,原本奢靡曖昧的殿內一轉眼血肉橫飛,宛若人間煉獄。
她像是被嚇傻了,連躲也不知道躲,隻是大睜著眼睛掉眼淚,幾秒以後,她聽見一聲輕笑,少年俯下身,貼在耳邊:“想逃走嗎?”
“想……”她下意識開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少年拍拍她的臉,指尖冰涼,像是終年不化的雪。
“求我。”
“求、求您了。”她今天很失落,喝了好多酒,現在又被嚇成這樣,哪裡還有思考的能力,嗚嗚咽咽地求著他,像是根本沒有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
這讓她身後的少年呼吸都停頓了一下,立即冷笑道:“下賤的蠢東西,不論是誰,隻消能救你,你就會衝彆人搖尾巴,是麼?”
她挨罵挨得莫名其妙,也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理解,她現在怕極了,隻想有人救救她。
於是她握住他的手,又討好地用臉頰去蹭他的掌心:“求您了,救救我、求求你……”
“嗬。”他掰掉她的手,話裡滿是惱怒:“麻倉葉王現在回不來,這裡也沒有好心人會救你。”
接著,他站起來,慢悠悠、輕描淡寫地說道:“去死吧。”
腳步聲漸遠,眼前惡鬼襲來,少女被嚇壞了,抱住腦袋躲到桌子下麵,不斷呼喚著什麼人。
少年腳步一頓,共享了她旁邊鬼的感官,眯著眼睛去聽。
如果喊的是葉王,就立即殺了她。
但她在喊彆人。
“少主大人……”
嗚咽的、短促的、斷斷續續,含糊不清,帶著無儘的依賴和思念,她在喊他。
“少主、嗚……少主大人。”
少年回頭,慢慢在她麵前蹲下,多日不見,他的小妻子好像比從前更加嬌豔了一些,想也知道,這些時日在麻倉葉王那裡,她被照顧得有多好。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暫時放過她,她就已經鑽進了他的懷裡。
“少主大人……”她緊緊揪著他的衣服,生怕自己被丟掉,哽咽著說道:“我,我先不生你的氣了,你先救救我,好不好?”
“哈。”先不生氣,先救救她?
把他當成狗了麼?
她求葉王的時候,可不是這種語氣。
“羽生葵。”他抬起她的下巴:“想我救你,可以。你今後便不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狗,不可以離開我的視線,不可以忤逆我,眼裡、心裡、夢裡,都隻能有我。”
他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極儘冷漠:“若是做不到,你就去死。”
“嗚……”
她明明慫得要命,卻還是連連搖頭,伸手推他:“不可以不是妻子……”
他頓了頓,看向殿內的一片狼藉,不再言語,攔腰把她抱了起來。
“由不得你。”他說。
今夜,平安京四處都是鬼怪作祟,麻倉葉王再厲害又如何,他是受人敬仰的大陰陽師,那便要肩負起他的責任。
那是一根套在他脖頸處的繩索,他掙脫不得,而她,既然再次落入自己的掌中,就再也彆想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