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輪椅, 就意味著再也辦法通過自己站起來了。
回到醫院,就意味著沒有人可以再救她。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等式,人類總是通過這樣清晰的儀式獲取信息, 京都醫院裡的工作人員講話更溫柔,憐憫的眼神更含蓄,醫生的歎息也更加輕了一些, 但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
“真的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夏油傑問:“如果是去國外呢……或者找彆的醫生去彆的醫院,不管是哪裡……”
醫生搖搖腦袋:“還是建議讓病人好好享受這段時期吧。趁此最後的機會, 做一些不留遺憾的事情。”
黑發少年站在原地, 一動也不動, 沒有再進行無意義的追問,但也不知道該怎麼挪動腳步。
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無法改變的事,這個道理他再清楚不過了。
他隻是……沒辦法接受而已。
渾渾噩噩地被醫生請了出來, 然後去複建室看她。
玻璃窗裡的女孩正努力地抬著手臂,最近曬不到太陽,她的手臂變得更白了, 肌膚上的小絨毛在陽光下發著光, 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樣的女孩和即將死去的病人聯絡起來。
他猝然收回目光, 不敢再看。
“悟。”
夏油傑轉身背對她,慢慢靠著牆滑落下去,捂住臉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五條悟坐在對麵的椅子上,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隻是提醒:“她要出來了。”
夏油傑哭聲一滯, 聽見門打開,輪椅推動的聲音,明明是想把眼淚忍回去的, 可是他做不到。
哪怕呼吸都變得困難,哪怕額頭青筋也一起凸出來,他還是沒辦法把滿腔的痛苦咽下去。
軟弱也好無能也好,他已經沒辦法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了。
“傑?”
少女在他麵前停下:“傑怎麼了?”
“對不起……”
這個一直以來顯得早熟冷靜,以至於叫人忘記了他原本年紀的少年,在此時此刻,終於表現出高中生應該有的模樣。
他把腦袋埋在她的膝蓋上,泣不成聲:“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如果他沒有因為取得一點成績就沾沾自喜,如果他沒有因為自詡為最強就驕傲自滿,如果他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完全不會受傷,對反轉術式全無興趣的話……
現在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柔軟的手掌搭上臉頰,她沒在哭,但聽起來更叫人沒法接受了。
“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說:“昨天晚上就已經做好準備了,傑,沒關係的。”
“沒關係……?”夏油傑抬眸看著她:“怎麼會沒關係?葵會死!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沒有辦法接受、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明明有著無上限的咒術和天賦,他為什麼在浪費?
明明許下了要保護弱者這樣堅定的理想,他為什麼連自己心愛的女孩都救不了?
如果他時時刻刻不停地努力,如果他刻苦鑽研,領悟了反轉術式的話……
全部、全部全部都是他的錯!
【夏油傑:悔意值100%】
任務就這樣達成了。
羽生葵卻沒有想象中高興。
傑和無慘不一樣,他沒有傷害她,也始終對她慷慨,那一天晚上,好像是剛見麵,少年就已經把心交了出來。
這是真摯的、熾熱的,如火焰一般的愛意,人類第一次學會去愛另外一個人,永遠愛得毫無保留。
她不想再玩了。
她不喜歡他崩潰的樣子。
“傑,我不害怕。”
她用袖子給他擦眼淚,認真地說道:“每個人都會死的。我會死,傑也會,我不害怕。”
“可是我會怕啊……”
夏油傑哭著抱住她:“我會怕啊,葵,我不是什麼最強,我隻是一個膽小鬼,葵最知道了不是嗎?心臟要停擺了,乾脆讓我一起死掉,死在葵的前麵……”
“我的身體好痛。”
她低著頭,哭著問:“傑要讓我的心也跟著一起痛嗎?”
像是被這句話完全擊敗了,夏油傑的身體顫抖起來。
“不要你死……”
他不再說那樣的話,隻是用力扣著她的手,不知道在向誰哀求:“不要你死、不要你死。”
咒術師的情感濃烈得出乎了她的預料,羽生葵有點無措地看向五條悟,希望他這時候能說點什麼。
白發少年坐在走廊的對麵,兩隻腿略顯局促地屈著,大少爺難得這麼乖,低著頭,哪裡也沒看,就好像這個世界和他沒有什麼關聯。
察覺她的目光,他眨眨眼睛,看過來,紅著眼眶,問她:“要回家嗎?”
“嗯。”
羽生葵也有點想哭,眼睛發痛,哽咽地說道:“好想回家。”
醫院外麵的陽光很好,這是大自然平等賜予每一個人類的饋贈,被初春的陽光照射會覺得溫暖,看見植物的新芽會燃起希望,她指了指不遠處的秋千,說她從來沒玩過。
五條悟把她抱到秋千上,帶著她的手抓緊繩子:“能拽緊嗎?”
她努力握住掌下的秋千繩,然後用力點頭,朝他笑:“嗯!”
五條悟愣了一下,沒說話,抿緊唇,慢慢推了起來,越推越高。
夏油傑看得有點擔心,也無暇顧及傷感了,站在邊上隨時準備接住她。
“要再高一點嗎?”五條悟問。
“要!”
“要再高嗎?”
“要!”
她說要,五條悟就真的用力推,果然沒幾次就摔了下來。
夏油傑把她接住,因為衝力,兩個人一起摔在地上,少年皺眉悶哼一聲,把她扯起來看:“葵痛不痛?有沒有摔到哪裡?”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