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36)加更(百味人生(36)林雨桐眼...)(2 / 2)

樊主任被下放了,她自己主動要來黑山大隊。於是第二天一早,自己背著行李跑來了。

老支|書不知道該怎麼安頓這樣的人,難為的很呢。村裡劃拉了一圈,隻新蓋的學校那邊還有地方。如今隻住著楊建國一個人,但房間卻有多的。他對邊給指了指一間,“裡麵炕和爐子都有,啥也不缺。回頭你來大隊給你先預支些糧食,咱們這裡就這條件了。”

挺好的!這已經很好了。

黑山村的人算是厚道的,最多就是沒多搭理她,但也並沒有難為她。早起鈴聲一響,準點上工。上工的時候都在村尾的大場院集合,等著隊長分派任務。這個點就是播種、施肥、澆水這些活。最累最臟的就是出糞出肥,一般都是牲口拉車乾這種活。今兒韓隊長把樊主任跟其他婦女分到一塊,因為兩人一組播種,一個在前麵用鋤頭劃拉出一個小坑,一個在後麵點上種子順便用腳給種子把土蓋上。拿著鋤頭的那個人彎著腰,比較累。所以,一般都是兩個人輪換著來。男人乾的都是重活,這個活不算重,屬於女人拿的起的。之前分的組很完整,多出來林美琴和樊主任自然就歸為一組。

林美琴一到地頭就裝了種子掛在脖子上,那樊主任隻能扛著鋤頭下地。一個小時了,樊主任在前麵,又一個小時了,還是樊主任在前麵。彆的相互輪換了三四輪了,這邊卻始終都是樊主任在前麵。

鎖子嬸就看不過去,喊道:“美琴妹子,替換下樊主任……一個人扛不住……”

林美琴當即就道:“這裡犯了錯被打下來接受勞|動改|造的,你同情她?你的階|級立|場呢?”

眾人不敢接話了,好大一頂帽子。其實彆管外麵咋鬨,村裡其實還好。該開會開會,該學習學習,完了就回家過日子去了,沒鬥了這個鬥那個的。如今一擺這個姿態,大家就縮了,真怕呢!

張寡婦就拉了鎖子嫂,“走吧,今兒咱倆看能不能再得個第一。第一可是十個工分!”

一時間,連說笑聲都沒了,隻有林美琴的吆喝聲,像是在吆喝牲口似得,“快點!磨蹭啥呢?看人家都到哪兒了,咱們才到哪兒……這麼下去咱們得落後多少……叫你快不是叫你敷衍,沒看見行都歪了嗎?怎麼弄的!果然是當權管了了,早忘了咱們貧下中農的本分了……”

樊主任擦了一把汗,揉了揉腰,而後笑了,先是小聲笑,而後是大聲的笑,像是發現了天下最大的笑話。

“你笑什麼?”林美琴被笑的發毛。

樊主任看了她一眼,卻什麼也沒說,繼續低頭看她的。

晚上的時候張寡婦攔著林雨桐在門口說這個事,“你都不知道,你媽那個狠呀!以前多敬樊主任的?啥都跟著樊主任學,可現在呢?人家落難了,她是要多狠有多狠呀。”

晚上老支|書上家裡找周鵬生,周鵬生也屬於被下放的那一類,不過是現在下放到農場去勞動了,夜裡常不常的上林家來吃住,跟林大牛作伴。老支|書來是為了打聽,“你們說這個樊主|任……以後還能回去不?”

周鵬生就道:“叔,您打聽這個乾嘛?”

老支|書歎氣,“沒林美琴在中間摻和之前,人家這樊主任其實還不錯。我記得三年大災的時候,頭一年呀,咱也不知道災有多大,當時夏收咱大隊都絕收了,我就跑去想申請個救濟糧啥的,當時不知道外地啥情況,更不知道上麵是啥態度,公社就有人想捂蓋子……我記得特比清楚,當時就樊主任在會上拍桌子了,說不報就得死人。老百姓找來了,那就得報,為了官帽子不考慮百姓的小日子,那就是官場上的流|氓……為了這個,她這些年都沒升上去吧,如今又下來了。可人家當時為咱說過那麼一句話,咱得記人恩德呀!不能人家落難了就落井下石。這要是她不能再回公社了,我就得想個長久的安置法子。要是將來能回去,那就比較好辦了……”

周鵬生佩服老支|書,“她上過戰場,負過傷,到現在沒成家,沒親人沒子女……但是過命交情的戰友不少……”她隻是翻了個識人不明的錯誤,有四丫的阻止並沒有造成惡果,再回去不過是遲早的事。

話沒說完老支書就明白了,第二天就給樊主任安排任務了,“咱們村這幾個野塘子,我看能存住魚,以前沒人注意過,可我瞧著試驗田那邊,元民叫人每天把野草啥的往池子裡扔,我尋思著,這麼養著到年底打撈起來,大家能過的肥年。這事要是當個正經的差事叫人乾吧,有犯不上。樊主任乾農活實在不拿手的很,我看就給她一把鐮刀,每天轉悠著割草去吧。”

這個活兒自由!割多割少也沒人注意到,雖然一天到晚不得閒,但強度不大。

剩下林美琴了,也給她單獨安排了――挑糞吧。

今年新開荒了那麼多地,都需要肥的。林子裡那些都是腐葉子的土層都被刮下來了。林美琴的任務就是每天拉著架子車去把糞從這頭拉在那頭,然後把糞卸開坑出來的荒地上撒勻稱。

這玩意不敢歇的乾一天,可結果呢?看著就隻乾了那麼一點。

畢竟,糞堆那麼大,拉了那麼十來車糞看不出來的。

畢竟,開出來的荒地那麼廣,十幾車下去連最邊上的一個角都沒撒滿。

誰幫她?林雨桐要上班的,林愛勤和林愛儉現在在農場裡吃在農場裡住,一天到晚也累的要死,哪裡有空回來。林尚德咳嗽還沒好利索,老關帶著在診所裡天天拾掇藥材呢,連大門都不出,他能知道啥?

累!真的特彆累!

林美琴抹了一把汗,看著遠處田裡一邊乾活一邊說笑的人們,再聽聽遠處農場的機械聲和工人一邊乾活一邊喊出的號子聲。路過衛生所的時候裡麵是兒子背醫術的聲音,路過派出所,能看見四丫給人斷官司。好像是兩個生產隊起了衝突,一哥生產隊的驢從坡上滾下來了,傷了。非說是另一個生產隊的人攆驢了,才傷成這樣的。

是啊!要是擱在以前,兩邊早打起來了。可自從四丫立威之後,便是再大的事彆動手,咱找人評理去。

林雨桐站在中間,一下一下的摸著驢。

這個說:“那路我們的驢一天來往十多回,咋好好的就滾下來了?還敢說沒攆。”

另一個說,“就算攆了又怎麼樣?才下的種子,這驢嘴就拱上去吃了。都叫這畜生吃了,秋裡我們吃個屁呀!”

“那就是承認你們攆了。”

“那你們的驢還禍害我們的莊稼了呢。”

林雨桐擺手,“得得得!這麼著,你們看行不行。不就是驢受傷了嗎?把驢給我放這兒,三天後還你們一個好好的驢,成不?”

“那還耽擱我們乾活呢!”

林雨桐氣道,“吃了人家的莊稼了,人家攆了幾步,也不是誠心要把驢怎麼著對不對?不最後還給你們還回去了嗎?見好就收吧!要是這麼著不行的話,那叫他們給你出三個勞力,替驢把活兒乾了。但你們得賠人家種子。你自己掂量著看!”

對啊!這就公平了呀!

最後還是接受林雨桐的意見,各自回家得了,隻把驢留下。

馮所在裡麵瞧的直樂嗬,“咱們所現在連獸醫的活都接了?”

“悖貝蠼給馮所的杯子裡蓄水,“這回是驢,上回是豬仔。這豬仔昨兒才被領走,今兒又來一驢。”

“咱可沒養驢的料!”

“不用咱們養。”大江朝對麵的試驗田裡指了指,“都送過去,有專人看著。那邊要搞個啥循環生態,今兒農校的學生來了一車……一邊實習一邊乾活呢。”

馮所笑了一下,“那小子是聰明。啥成本沒有,弄出那麼一個大攤子出來。我聽著,怎麼還像是把那山頭劃拉給他了?”

“荒著也是荒著,說是要種果木。今年那試驗田裡育著苗木呢,什麼山楂、核桃、板栗……不老少!”

林雨桐過去牽著驢過去的時候四爺正跟侯老師蹲在地頭商量呢,好像在說背陰處種鬆柏類植株的事。這些東西都是有一定的經濟價值的,端看你怎麼去用它。

兩人一抬頭,就看見林雨桐又牽了驢過來,侯老師都笑,“你這案斷的!”

農校的一位老師提出了一個構想,就是研究各色草料搭配做牲畜飼養,但實驗對象不好找,林雨桐就順道給送來了。

侯老師看的頭疼,但人家那位老師可願意了,急忙跑過來先問呢,“說了要留幾天。”

“正是活緊的時候,最多三天。”

才三天?

“這玩意食量大,不好伺弄呢。”至於給驢看傷的事,這邊有配出來的藥,上了藥就沒事了,三天準好。

“沒事,沒事!不嫌棄。”說著話,牽著驢就往棚裡去了。

四爺在後麵喊:“上次您答應我的,可彆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啥玩意忘不了?

過了幾天林雨桐知道了,四爺叫人家給弄了一對灰兔子來,在籠子裡放著呢。

林大牛驚訝,“逮的?野兔難逮住一對,逮住了也不好養活。”

四爺搖頭,“從畜牧學校裡弄來的,這就是一對,也是人養出來的。”

哎喲!這玩意很可以,它不叫喚,一般人不能知道。“好弄。”一說這兔子是人養出來的,還是一對,林大牛就明白意思了,兔子繁殖快的很,四個月大就算長成了,一年出幾窩那是正常的,一窩也在十個上下。彆看這隻是兩隻兔子,到明年都能上百了,關鍵是這玩意能養在地窖裡,模擬土窩,“回頭另外打個菜窖,完了還得在菜窖裡存點青料……”

就兩隻這小玩意,把林大牛的熱情一下子給點著了,“你小子是心眼活泛。我在山上踅摸了多少回,想弄一窩小兔子回來試試,到底是沒成。”說著話,立馬就找鐵鍁,恨不能馬上就重新挖個菜窖出來。

自從有了這一對兔子,林家的大門再不是隨時能推開的狀態了。來來回回都關著,出門的時候一般都鎖了門。入了夜睡前一定給關門,就怕暴露了這個秘密。

這天夜裡林美琴找來了,每天太累了,太苦了,渾身都疼,早起也起不來。半夜起身想喝一口熱水,一個人都沒有。她迷迷糊糊的先喊‘媽’,一聲一聲的叫‘媽’,沒人應答她。她這才猛的驚醒,老太太已經走了好幾個月了。她睜開眼,窗外的月光慘白慘白的,老鴰的叫聲一聲連著一聲,突然間,她就怕了。出了院子,一邊是金家大兒子的家,一邊是金家三兒子的家。金家的三兒子去了公社的糧站上班了,輕易也不回來,就住著郭慶芬一個人。這女人雖然在村裡也沒好名聲,但平時乾活的時候至少還有她家的大兒媳婦跟她搭伴,至少不孤單。挨著郭慶芬的另一邊住著金家的老太太,金勝利平時也不在家,這老太太一個人在家。像是她這種老太太,乾不了重活,就是在地頭弄些草回來,回來焯水晾曬等冬天給牲口吃。這兩家的燈都黑著呢,她們是不是睡著了她不知道,但卻發現想找個人求助都找不見。能去哪兒?

去衛生院?

拍門拍了兩下,裡麵沒人給開門。她不知道,林尚德看書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夜裡找楊建國問問。兩人說的晚了,就在學校這邊楊建國的屋裡睡下了。

她沒拍開兒子的門,隻能去找四丫。她其實都不知道她要找四丫乾啥,但到了門口,推了推門,以前不關的門現在從裡麵插上了。她當時就羞惱非常,她想起林大牛上次說的話,他說,這家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竟然為了防著自己,開始插著門了。

她繼續往派出所走,這裡麵有值班的民警,不是大江就是小吳。而且,門肯定是開的。可到了門口她就停下來了,她沒臉進去。進去了這些人也未必搭理自己。

人家問自己怎麼了,自己怎麼答?說我累了!累的受不了了?!

不像話呀!

她轉身繼續走,拐彎,拐到金家老四屋子的後頭,這裡黑漆漆的,隻不遠處一小片閃著亮光,那是――池塘。

對了!池塘!

她眼睛一亮,從剛紮下根的荊棘牆上跨過去,然後撿了一大塊土坷垃攥在手裡,朝池塘走去。這池塘距離牲口棚很近的,她見四丫把驢牽到這邊來了。

於是,到了跟前,站在池塘邊上,舉起手裡的土坷垃猛的朝那頭驢扔了過去。驢被嚇了一跳,高昂的嘶鳴了起來。

最外圍的一排房舍是宿舍,住著職工和來實習的學生。這會子一聽驢叫――壞了!有人偷驢!

這還得了?

一個個的顧不上衣裳,跳下炕就奔出去,這一出去不要緊,就瞧見池塘邊站著個人,還是個女人,這人正一步步的朝池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