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相搏(1 / 2)

上膳書 三水小草 7482 字 5個月前

() “不應該啊。”

落月宗後山上, 宋丸子站在大鐵鍋前看著那一鍋兔子肉,皺起了眉頭。

這鍋裡的兔子, 怎麼……還有煞氣呢?

自從八年前她被沈師傅認可了成為一個廚子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不能以調鼎手徹底消解掉菜肴中的戾瘴二氣。

在她的眼中, 滿鍋的白色靈氣裡摻著絲絲縷縷的不祥的黑紅色,她揉了揉自己僅剩的眼睛, 認真思考著自己之前做菜的時候是不是哪步出了問題。

不過是一道再簡單不過的紅燒兔肉, 將兔肉斬塊之後去掉下鍋煮去血汙,另起油鍋,以中火下兔肉塊翻炒掉水分,再佐以蔥薑料酒白糖大料等物加熱水燒開, 撇去血沫, 小火燉煮到肉酥, 再用大火收汁……

每一步都沒有問題,她的調鼎手也沒有問題, 那問題出在哪裡呢

拿出自己釀造的醬油聞了聞,再看看自己親手榨出來後熬製成的糖,還有用大蛤蜊曬乾後磨製出的“鹽”……每一種調料都是她自己經手的,全都不含戾瘴二氣。

難道是配方中的某種東西的緣故?

這樣想著,宋丸子把鍋裡的兔肉盛出來放在一邊,另取新鮮的兔肉與單種調料同煮……一次, 兩次……從午後忙到日升月落的清晨,她反複精研每一種材料的搭配,完全不覺疲憊。

鬆海聽濤樓上, 鬱長青修補著昨天被野獸抓爛的衣服對風不喜說:“你看這小丫頭,怎麼還越弄越精神了?”

風不喜白了自己的師兄一眼,說:“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食修。”

“食修……”鬱長青捏著針尖兒在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裡蹭了蹭,咧著嘴說,“她跟我在彆處所見的食修可不一樣。”

長生久的人絕少離開無爭界,唯有早些年愛四處遊曆,又有觀福運察天意的造化道在身的鬱長青,真是去了不少的其他修真界,見多了那些大修真界裡的食修,他在來落月宗的路上聽說與樊道者相交的那人是個異界食修,真是很想轉身而去,截萬物生機祭拜天道之人,落月宗將他趕走也算是給這無爭界積德了。

誰曾想,這食修竟與他之前所知的完全不同,不僅不敬天道,還將難得的無煞之物當成丹藥分給修士們食用。

“鬱師兄,要是早知你去的異界裡有如此多好吃的,我早就和你一起去了。”

吃了兩個昨晚宋丸子做的醬肉米團子完全沒吃過癮,風不喜翻身從樓頂跳下去,宋丸子守著鍋,她就守著宋丸子。

見她走了,鬱長青隨便給自己的衣服口子收了針,從袖子裡掏出了兩串大塊烤豬五花肉吃了起來。

異界?好吃的?想到真挺美!

嘴裡嚼著肉,鬱長青心滿意足地長出一口氣,又看向了那個宋丸子。

這樣的一個在彆處怕是都不會被當成是食修的食修,身上命數錯亂禍福難料,若真讓她在這無爭界中爭來了道統,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一隻手從他一側伸過來,硬是拽走了他肉串兒上的一塊肉,鬱長青都不用回頭,就知道在他旁邊吃出了豬聲的那人是金不悅。

“師兄,你看見我那塊赤血鯊魚骨了沒有?”

“沒有。”

金不悅又探手來取肉,鬱長青忍無可忍地把一整串兒肉都塞進了自己嘴裡。

“哎呀,師兄你真小氣。”

看著鬱長青臉都變形了,金不悅搖了搖頭,在自己師兄的衣服上擦乾淨了手,繼續去找自己的鯊魚骨了。

那可是戰力更甚比金丹後期修士的妖獸,又有煞氣護體,他當年平鮫人之亂的時候獨力將之打死,隻留了一塊骨頭當紀念,雖說算不上金貴,可是掏耳朵很好用啊!

沒有……還是沒有……

宋丸子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她的身邊已經擺了幾十個空碗,裡麵曾經裝滿了各色的調料搭配,如今除了純調味的搭配之外,那些什麼蒜香兔肉、蔥燒兔肉之類的早就被長生久各種“路過”的修士們瓜分了個乾淨。

她的目光又轉回到了那一盆尤帶戾瘴二氣的紅燒兔肉上。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呢。

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宋丸子搖搖頭,拿出那本《上膳書》,開始查閱起自己這幾日做過的東西,香烤豬腩的評價是統色,奶湯肉什錦的評價是見形……好像自從做出了臭豆腐之後,她做的菜就再沒有什麼狗不吃、貓不食了,以“見形”居多,間或有幾個“統色”。

翻到最新的一頁,她卻並沒有看見紅燒兔肉這道菜,可見在這《上膳書》看來,自己沒有覺得做好的,也就不認為是菜。

“你做的菜自己不喜歡,卻又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那就一定是你的心出了問題。”

第一次做出沒有戾瘴二氣的菜之後,宋丸子以為自己由此就學會了調鼎手,卻沒想到接下來的幾次做菜都沒有成功,那時,沈師傅就是這樣對她說的。

心出了問題……

收起《上膳書》,宋丸子扛起那一鍋肉往鬆林中走去。

腦海中,當初學藝時聽過的教誨緩緩浮現。

“你是個廚子,就要相信自己的手能讓你活命。”

“你以為你是個廚子,隻要老老實實做飯就夠了麼?沒那麼簡單,一道菜,一個人幾次就吃膩了,你要在你的心裡架起一個灶膛,燒上火,彆讓這火熄了。”

手能讓我活命,心火能讓我不停地往前,這些我都記得。

在她的肩膀上,那甚是醜陋的大黑鍋裡,兔肉還在慢慢地燒著。

“小丸子,你知道麼,這世上最有名的兩個廚子,一是立國大相,二是禍國小人*,當廚子跟當宰相沒區彆,要有所求,又要心有堅持,不然朝綱大亂就像你做菜的時候放錯了調料一樣,菜不成菜,國不成國。”

這是蘇老相爺說過的話,她也一直記在心裡。

她記著當廚子往小了說是立命安身,往大了說也是求活人之法,她要守本心,立真意,誠於己,也誠於菜。

誠於菜?

疾風吹過,鬆海濤濤,宋丸子的腳下踩著鬆軟的鬆針,腳下一步兩丈遠,很快就走到了鬆林深處。她心有所悟,猛地抬起頭,隻見那終日噴薄雲煙的棲鳳山已經看得越發清楚了。

驚覺自己踏入了落月宗乃至整個無爭界的禁地,她轉身打算往回走。

“宋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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