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丸子喝了一口熱湯,咂咂嘴,覺得自己這千張做的還行。
呦扛著一支三寸長的槍突然出現在宋丸子的背上,挺胸抬頭,頭上的小芽芽都抖擻了起來。
這些天宋歸雪閒著沒事兒就教呦和宋丸子武技,宋丸子學得快,一天就有了個樣子,三天連意思都足了,按照宋歸雪的說法,她的悟性之高實在世所罕見。
呦沒有那個悟性,隻能每天跟著宋歸雪學幾個時辰,三寸長的小槍還是宋丸子用糖漬柚子皮給他削的,學武學餓了直接啃兩口就行了。
“丸子,我今天、學的好!”
小人兒站在宋丸子的肩頭,用眼睛去看宋丸子在吃什麼,說話的聲音很大。
宋丸子早做了略小的千張包收在了儲物袋裡,小半碗拿出來放在桌上,呦立刻出現在鍋前,小槍不見了,左手小碗,右手小筷子,多日的操練還是有用的,至少如今呦吃起東西來,氣勢要足了不少。
遠處的校場上,宋歸雪將自己的武器收進了儲物袋中。。
她自己的儲物袋還了陳硯,眼下用的是宋丸子又給她的,裡麵空空的,隻等著一點點被填滿,就像現在重獲新生的宋歸雪一樣。
那日宋丸子祭天,天道曾問她是否要重塑身體,在一瞬間,她覺得這世道可笑到了極點。
她是天道棄人,身有十大罪過,隻因為被轉贈了些功德,洗去了身上的罪和孽,竟然就有一天能被天道相問,想當年她以一族之力、畢生修為、荒山前途為賭注,那天道都沒多給自己一個眼神,隻因為她是罪人,隻要接受懲罰就足夠了。
天道問她,她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爾要為我複十罪之軀?”
之後天道再無聲息。
其實這就是最好的,天道忘了她,她也忘了天道,兩相安寧。
“宋道友。”
聽見陳硯的聲音在自己身後響起,宋歸雪不由得一愣,才想起來自己就是那個“宋道友”。
“你有何事?”
陳硯是想起來自己那日差點被師兄抓走,昏沉的最後時刻就看見這一個白色的魂魄來救自己,他是想來道謝的。
“宋道友……您可曾見過似馨?”
“見過。你將她造得極美,令人一見難忘。”
陳硯聽了這話,臉上的肉抽動了一下,他的臉龐上有一道橫貫的傷疤,不笑時還好,一笑就有些駭人。
“世間之人樣貌萬萬千千,我隻記得似馨的臉,不是因為她美,而是因為我算過千張人臉之後覺得她這樣的臉是最完美無暇的。”
眼與眉之距、鼻與眼之距……處處精準貼合,就是似馨的樣子。
“完美無瑕?”宋歸雪輕聲重複了這四字一遍,道:“既然如此,想來這偶人也是能再做一個的,陳器師要是缺了什麼材料,儘管吩咐,不過抽取生魂已經是逆天大錯,您大概隻能用機關術做個偶人了。”
陳硯低下頭,看著腳下的黃沙。
“世上並無同樣的沙,亦無另一個似馨,宋道友,您所見的似馨,除了是個偶人之外,可還有什麼不同之處?”
“並無。”
似馨,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偶人,不知酸甜苦辣,不解愛恨情仇,不選東南西北。
在宋歸雪的眼中,風卷崖上的日子安穩祥和,幾乎沒有絲毫的波瀾,隨著陳硯去找尋靈材也是極輕鬆的事情。
種種回憶在她的腦海中既不深刻,也不濃重,細想想,那具偶人驅殼裡真正裝的,不過是陳硯的勾描和刻畫,一切隻為了成為另一個人罷了。
回頭看了陳硯一眼,宋歸雪又轉回去,輕聲說道:
“世間偶人我未曾見過幾個,想來似馨姑娘有什麼特異之處,我也未能領會。”
“似馨……自然是與旁的都不同的。”
陳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在隻見過幾次的這人麵前說這話,說完之後,他低下頭,慢慢地走了。
所有的力氣和心血,他都用來成就了一把“向來癡”,情愫也好,悲傷也罷,現在他的身體裡空落落的,怕是也不剩什麼了。
直到陳硯走遠,宋歸雪都沒有回頭。
她抬頭看看天,然後輕輕笑了笑。
換了一副容貌,沒了罪人的身軀與魂魄,可她心中所渴望的,從未更改過。
說是讓宋丸子去見人,夜裡,那人就自己找到了宋丸子的門上。
“老人家年紀這麼大了,少吃點吧。”
聽了宋丸子的話,鶴發童顏之人用手中麵餅慢條斯理地擦著盤子,口中說道:
“良辰美景,得遇如此佳肴,不吃實在可惜。”
吃也不是擦這樣擦盤子吃吧?
不是說在玄泱界還活著的食修中排第一人麼?
難不成是按照飯量排位的?
千張包與帶魚同蒸,出鍋後放點醬油潑點熱油,再平常不過的做法,隻是略下飯了一點,至於一盤菜配十張餅麼?
宋丸子麵帶微笑,心裡想的卻不是那麼回事兒。
長柒笑容溫和,終於放下了可以不用洗的盤子,也微笑著說:
“我們鼎身一脈舊不用調味之法,吃著確實新鮮。宋道友,你這奇異的雲香豆漿調製之法,可是《上膳書》中的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