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對誰說話?
玄泱界的食修們瞪大了眼睛。
她、她是在對天道說話麼?
剛剛被這女子氣到了數次的全康和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笑。
藤簸籮,豬油渣,落魄簡陋的衣著,毫無恭敬之色的笑容。
對比另一邊的白玉盞,雪豚肉,華服翩翩入仙,還有無比虔誠的神情,天道要是不瞎,都知道該選哪邊。
號稱立鍋招天的宋丸子,也比不過同樣能招來天道的佑秦長老。
天道無形,可它出現的時候,人們就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它走的時候,人們也能感覺到……就像此刻的佑秦長老,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地離開,往那個粗鄙不堪的女子身邊流淌而去。
那是天道,又不止是天道,也是他的希望。
“天道在上!”
他從儲物袋裡又拿出了一個白玉盞,裡麵放了一塊更好的雪豚肉,這塊肉是他想著鏟除了無爭界的淨煞食修,回了玄泱界用來立食修道統的,可現在他顧不上了,他不能輸在這裡。
宋丸子看了他一眼,既不說話也不動。
天道沒有回頭。
有什麼東西,緩緩地壓在了那簸籮上。
女子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得意之色,豬油渣蘸鹽粉,這般至美之味,打敗那燉爛了的肉自然是毫無懸念的,不管那塊肉是誰做的。
“好久不見。”她還跟天道打了聲招呼,應付過了各界天道之後,宋丸子最喜歡的除了凡人界那懵懂可憐的小天道之外,就是無爭界這個天道了,好歹不會坑蒙拐騙。
天道所至之地,除了祭天之人以外,哪怕是鬱長青這般的一界頂尖高手也舉動艱難。
感受著強大無比的威勢,宋丸子的一雙眼睛看向那個玄泱界食修手裡的靈食。
那是一隻白玉盞,裡麵裝的東西顏色赤紅,微微有一點光彩。
食修的雙眼發亮,臉色因為激動而泛紅,捧著那玉盞,他仿佛就有了改換天地的力量。
“天道在上,我佑秦乃玄泱界鼎身一脈食修,今日祭天,隻為無爭界淨煞食修護到不利,道統失於邪道之手,請天道降下懲戒!”
“請天道降下懲戒!”
宋丸子看了半天,終於知道那白玉盞裡裝得是什麼了——用數種奇珍異寶燒製出的雪豚肉。
雪豚生長於玄泱界北洲的冰川之下,說是豚,最大也長不過一個成年男子的小臂,它們生長以冰川上出的寒霜靈花為食,在玄泱界的食修看來是天生不沾塵雜,祭天大典的時候總要少不了它們。雪豚雖然小,卻有化入冰川之能,一入冰中便無跡可尋。為了抓住它們,便有修士想了一個辦法……用靈玉,將能克製雪豚的火羽草水一點點澆淋在冰川之中,如此三四年功夫,冰川內都有了火羽草,到那時,他們便來捕捉雪豚。可憐雪豚想要入冰逃命,卻又因為火羽草而不得不再從冰裡出來,奔逃無路,終於落到了修士們的手裡。
再後來,食修們為了能讓雪豚的肉更加精美好看,除了火靈草之外,又在雪豚吃的寒霜靈花中做手腳,將用火毒灼燒過的靈花種子灑在冰川之下,那些雪豚越吃,顏色就變得越紅,肉中甚至盈盈有光。
昔日在六欲天,宋丸子也被人稱為是玄泱界第一食修,也有人將紅玉般的雪豚肉送給她,宋丸子卻覺得為了追求一點賣相就要毀了一族棲息之地,肉吃起來都嗆口,她不僅不將之做成菜,還反過來說赤紅色的雪豚肉暗藏壞人心智的煞氣,在她駐守六欲天的幾十年裡,北洲抓雪豚的人也少了不少。
肉遲遲沒有被天道笑納,沒有變成純靈之物,也沒有天罰降下,佑秦的心,在持久的沉默裡,一點點沉了下去。
還不夠麼?是不是自己何處不夠恭敬?
拿到這塊雪豚肉的時候,他絕不信用這塊肉就能像宋丸子一般隨手招來天道,這些年裡,食修各脈一麵將宋丸子所創的不祭食修當成異端,一麵又偷偷學她,早先什麼“靈食不可入儲物袋否則不夠恭敬”的陳規舊俗都被他們拋下了,可說到底,沒有人能做到宋丸子的那一步。
元嬰食修總還是有些顏麵的,他們看著世間一日日地發生變化,要麼仍是死死抱著自己的架子,要麼就全當事不關己,逼急了,就罵幾聲宋丸子泄憤,仿佛一切的錯都是她的。佑秦並非前者,也不是後者,天道越來越難召請,修士凡人越來越不信奉他們,幾脈食修早被逼上了絕路,明明是千萬年未有道統更替的修真界,佑秦等人卻要眼睜睜地看著無形的巨輪緩緩滾來,將他們這些食修儘數碾壓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