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九薰擺擺手,道:
“不送。”
明月當空,海上傳來了一陣呼嘯聲,凡人都以為是那些葬身在海中的親人們因為不能歸家而夜哭不止,卻不知道那是海底的囚籠裡關著的海怪和罪人,潮起潮落他們身上緊縛的枷鎖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玄泱界的食修們以為自己倒淨了所知的一切就能逃出生天,卻沒想到宋丸子根本就是個滿嘴跑馬之人,不僅天道會懲戒他們這事兒是假的,就連她會安然送他們離開無爭界這事兒也是假的。
宋丸子本想請鬱長青等幾位長生久長老出手,送這些膽敢來對味館落井下石的食修去虛空,藺伶正好聽說有人在味館鬨事,帶了大批海族前來支援,見狀,便薦了海底囚牢給宋丸子。
那處海底秘境,修為越高之人所受痛苦就越大,數千年來沒人能逃得出去,藺伶還說那裡本是留給雲淵周圍一撮作亂的海妖的。
“這預留好的地方,就隨隨便便讓給我們了?”無故加塞,宋丸子還有些不好意思。
短短時日不見,藺伶的周身氣勢更勝以往,說話間,眉梢眼角俱都是冰霜:
“不是讓給你們,那些作亂的海妖已經用不上了。”
用不上了……其中隱藏的意味讓宋丸子的脖子一縮。
“嘿嘿,小姐姐,你今天來,身後沒有跟著阿放啊。”
那個仿佛是明於期轉世的年輕人,之前不是可憐巴巴黏得緊麼?
藺伶沒有說話,著手下在長生久長老的幫助下押著那群食修上路。
看著她冷冷的背影,宋丸子也不氣餒,隻說:“小姐姐,我們味館逃過一劫,總得吃點好的慶祝下,後日我開宴,您也賞個臉。”
海王大人略微點點頭,便算是應下了。
目送海族浩浩蕩蕩地離開,宋丸子的表情沉了下來。
微予夢雖然現在被人盛傳是心魔難解,殺了長柒長老,到底也是玄泱界第一大勢力的領頭之人,眼下還避居在六欲天中,有六欲天在,外人奈何不了她。
可這背後之人的一招又一招,讓宋丸子感覺到了不安。
長柒長老敬奉天道多年,要是早有這般招天的本事也不至於連那本“外室”裡隱藏的一縷惡念都懼怕,他的死,也實在太過蹊蹺了些。
眾多紛亂頭緒在宋丸子的腦袋裡被一遍遍地梳理,她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才驚覺已經到了深夜。
味館的門還開著,她孤身迎敵,她的徒弟徒孫沒有一個敢去休息的,就連體弱如紙燈的陸六六都扶著廊柱站著,探頭看向她。
“這些食修在玄泱界那幾脈裡也都算是數得上名號的,把他們扣在了無爭界,想來玄泱界的人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你們隻管好好做飯、好好修煉。”
黑衣女子慢慢走進味館,對著她的徒弟們說道。
她的弟子們臉上著實沒有什麼開心之色。
駱秋娘連服了還魂草許久,已經不再咳,再用胭脂略作遮掩,儼然又是那個嬌俏爽利的味館大當家,她慢慢站起來,看著自己的師父說:
“師父,您是不是有天大的事瞞著我們。”
“師父,我們都不是傻的,那些玄泱界來的癟三兒光元嬰就有好幾位,可見這事兒背後藏著不少狗皮倒灶呢,天塌了地陷了,咱們一塊扛過去,您要是光想著一個人把事情都兜著,那我真得請你多吃我師姐做的飯,醒醒腦子了。”
駱秋娘看了劉迷一眼。
宋丸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揪了一下劉迷的頭發,看所有人都瞪著自己,她挑了一根凳子坐下了,不然,還真有三堂會審的派頭。
“其實這事,我也沒弄清楚,如今貿然將我的猜測告訴你們,也不過是徒增你們的煩惱,萬一我的猜測裡有紕漏不妥,我隻怕會把事情往壞的路子上引。”
她說的是難得的實在話,真假《上膳書》之間勾纏了上善道君一人的生平,可他的故事背後又有食修分裂之事,再加上人與天的爭鬥……數千年前的舊事到今日還沒有休止,宋丸子猜到其中必有什麼人做出了什麼苟且的勾當,可連“正室”都不能說出那人的名字,“外室”不過是一道被封在書裡誘人走上邪路的惡念,能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宋丸子自己知道的,自然也就如同黑夜裡滿地亂滾的珠子,摸著一顆是一顆,可這些珠子到底該怎麼串起來,原本的珠鏈又是什麼樣子,她還一無所知。
“我能告訴你們的,就是……我們這一脈食修與其他食修到底為何不同。因為我們不祭青天,敬蒼生。而這一點不同,與你們師父我的倒黴有些關係……”
味館外麵,木九薰躺在房頂,看著滿天星月,聽著宋丸子講故事。
宿千行飄在半空中,也抬頭看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