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古樸雅致,簡約又不失精致。沈秀說了聲謝謝後坐下。魏長生也坐下,“姐姐,我相信你,你一定是清白的,舅舅一定會調查清楚的。”
沈秀沒想到,魏長生竟如此信任她。他似乎一點也不懷疑她,完全無條件信任她。她不知他為何如此信任她。畢竟他們相識並不久。
魏長生說完,又繼續道:“這幾日你在哪裡躲著?有沒有受傷,有沒有餓著?”
“我躲在一處破廟裡,沒受傷,也沒餓著。”
“那便好。”注意到她蓬頭垢麵,渾身臟汙,他起身,“姐姐,我叫人備水,你且梳洗梳洗。”
浴桶裡熱氣蒸騰。沈秀脫掉臟兮兮的破爛麻衣,進入浴桶裡。溫熱的水流劃過皮膚每一處,若一雙溫柔的手,緩緩按摩著她,安撫著她的情緒。
搓洗片刻後,她累得趴在了浴桶邊緣。歇息了一會子,繼續搓洗,洗淨一身泥水,她感覺自己仿佛輕了好幾斤。
她穿上衣裙,拿布巾擦頭發。頭發擦到半乾,下人敲門,問她可洗浴好了。她應了聲。
不多久,魏長生進屋,“姐姐,我讓人準備了一點吃的。”
他一進屋,就見沈秀發絲半乾,兩頰帶著洗浴過後的紅潮,燭光映著她微濕的頭發,映得每一縷發絲都盈盈潤亮。
魏長生怔然,他紅著耳朵,讓下人將吃食端上桌。沈秀瞥了幾眼下人。
待下人離去,沈秀道:“長生,如今京城裡大街小巷都有我的畫像,你們府裡的人若看過畫像,認出我來,萬一有人給世子殿下那邊報信……”
魏長生:“姐姐你不用擔心的,舅舅早就想到這一點了。”
“真的不用擔心?”
“嗯嗯!”
沈秀放下心來。她將濕潤的長發挽起來,去瞧桌上的吃食。
“這時候太晚了,不宜多食,多食易積食,積食難克化,所以隻給你準備了一碗比較容易克化的魚片索餅(魚片湯麵)。”魏長生奶聲奶氣地說道。
“謝謝。”沈秀捧碗。先喝下一口麵湯。暖熱鮮美的麵湯入腹,她彎彎唇角,“味道很好。”
魏長生開心地咧嘴,露出白白的小米牙。他托腮,就這麼看著她吃索餅。
等沈秀吃完魚片索餅,魏長生猝地想起什麼,他麵露為難,好似十分對不起她。
“姐姐,你暫時不能出這個屋子,外麵有侍衛守著。等舅舅查清了你的事,你才能……”
“沒事。”沈秀很能理解。畢竟事情還未調查清楚,她還是個嫌疑犯,“能讓我住這好房間,還給我吃的,就已經很好了。”
“很晚了,長生,你快去睡罷,明日不是休沐日,你還要去國子監上學,快早些睡。”
魏長生磨磨蹭蹭起身,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沈秀倏然叫住他,“等等!”
() 魏長生飛快轉過身,雙目亮晶晶,“姐姐,你不想我走嗎?”
“不是,我是有事想問你。”
他眸子裡光黯淡下去,“喔,姐姐要問什麼?”
“長生,你可知世子殿下現在情況如何了?”
“聽說還昏迷著未醒。”
沒死就好。沈秀吐氣,“他傷勢很重?”
“是很重,也不知何時才會醒來。”
聞言沈秀蹙緊眉頭。
“姐姐,你是不是很內疚?可這不怪你呀,你不是說了嗎,你看到有人救他了才跑的。而且,又不是你把他弄傷的。”
魏長生並不知,司馬燁是為了救她才受傷。她沒說這事。所以覺得她不應該內疚。
沈秀張口欲言,終而作罷,“好了,你睡去吧。”
魏長生再一次一步三回頭,離開這裡。沈秀漱完口,待頭發乾了,她吹滅燈盞,躺到床上去。
在床上翻來覆去,她一會兒想到司馬燁,一會兒想到魏朝清,一會兒想到魏長生,又想到她爹娘,最後想到了常安樂。
安樂遲遲未歸寺廟,不知是人出事了,還是被什麼事耽擱了。她越想越心急,最後下床,點燃燈盞,推開門。
她直接對侍衛道:“勞煩您幫我叫一下長生,我有事要與他說。”
月光下,侍衛一言不發。
這是沒聽清還是不願意?沈秀正欲再重複一次,就隻聽侍衛道:“稍等。”
被侍衛叫來的魏長生揉著眼睛進屋,“姐姐,你找我有什麼事?”
“打擾到你睡覺,實在是抱歉。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幫幫忙。”她與他說了常安樂的事。
“你現在能派人去寺廟那裡看看嗎?看看她人在不在,若她在的話,告知她一聲,我去找我要找的人了。”
魏長生二話不說,派人去了寺廟。
寺廟裡,常安樂趴在佛像前,低聲嗚咽著。
楊爺爺這麼快就走了。他都不告訴她一聲就走了。是怕她非要跟著他走嗎?她是想跟著他走的,可也沒想過要去賴著他,非要跟他走!
楊爺爺誤會她了。她並不是那樣賴皮的人。她傷心地無以複加,抽抽噎噎時,一束光影從外頭照進來。
“可是常安樂?”
……
侍衛回來時,沈秀已經打了好幾通瞌睡。
聽侍衛說,安樂在寺廟裡,沈秀放下心來。她沒出事,隻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人沒出事就好。
一聲雞鳴劃破寂靜,整個京城在雞鳴聲裡逐漸蘇醒。魏長生一醒來,就啪嗒啪嗒地邁著小短腿兒,去沈秀的房間。
他與沈秀一同用早食。
魏府的早食不似公主府裡的早食那樣過度奢侈。這裡的早食偏養生,偏清淡,雖沒那麼奢侈,但也樣樣齊全。
“舅舅昨夜沒回來,歇在宮裡了,今日我得一個人去國子監。”魏長生吞咽著百寶粥,說道。
“你一人去
能行?”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我六歲啦,
一個人能行的。”他拍拍自己的胸膛,一副他很行的樣子。
沈秀失笑。其實也不算他獨自一人去國子監。畢竟還有趕馬車的車夫和保護主子的侍衛在。
用完早食,魏長生戀戀不舍上了馬車。他不想去國子監,他想和沈秀姐姐待在一起。想與她,時時刻刻待在一起。他悶悶不樂,苦惱地捧住肉嘟嘟的小臉。
國子監裡。司馬承歡唉聲歎氣,“阿燁哥哥何時才會醒啊,這都好幾日了,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司馬朗也唉聲歎氣,一歎司馬燁何時會醒,二歎自己何時才能找到沈秀。
她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找不到她,真真是讓他心急如焚。到了晌午,他沒甚麼胃口吃飯,半碗飯都沒吃到就放下筷子。
書童:“殿下,您再多吃兩口,您瞧瞧,您這幾日都瘦了不少。”
司馬朗勉強再多吃了兩口,吃完又撂筷子。
“殿下,再吃點吧,您瞧您,臉上的肉掉了不少,都沒之前英俊瀟灑了!”
“什麼?”司馬朗揚聲,“去拿鏡子來!”
書童取來鏡子,司馬朗照拿鏡自照,“真沒之前英俊瀟灑了?”
哪有女子不愛俊俏郎君,若他沒之前英俊,變醜了,沈秀嫌棄他怎麼辦?
那可不行!一想到沈秀會嫌棄他醜,他就如臨大敵。
扔下鏡子,他急急忙忙拿碗筷,直往嘴裡塞飯菜。他得把掉下去的肉長回去,他得英俊瀟灑回去,如從前那般英俊瀟灑!
傍晚的天,呈明麗的藍色,藍色裡夾雜著薄淡的夕陽紅。薄淡的夕陽紅,在街道上織了一地的絲滑紅綢。馬車在絲滑的紅綢裡平穩行駛向魏府。
馬車裡,魏長生時不時掀開簾子,問車夫幾時才能到家。
魏朝清手裡拿著書,目光從書中抬起,“長生,今日為何這般著急回家?”
“我隻是餓了,想快點回家吃飯。”
從旁側的屜盒裡取出一疊糕點,魏朝清道:“餓了先吃些點心。”
“喔。”魏長生拿起糕點,“對了,舅舅,你查清楚了沒有,姐姐肯定是清白的,是不是?”
“這才一日不到,沒有那麼快。”
“反正我知道姐姐是清白的。”魏長生將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裡,圓嘟嘟的腮幫鼓起,活像一隻小鬆鼠。
“你與她才認識多久,就如此信她?”
“我就是信她。”
車子一到府邸大門,魏長生急匆匆下車,腳步快到險些摔了一跟頭。
魏朝清:“長生,慢著些。”
魏長生置若罔聞,跑得更快了。他風風火火跑進沈秀的屋子,“姐姐,我回來啦!”
聽侍從說,長生在沈秀那裡,要與她一同用晚食,魏朝清微微搖頭。這小家夥,當真是喜歡沈秀。
長生想與沈秀一同用晚食,他便任由他去,自己獨自一人吃飯。
彼時,沈秀住的屋子裡,飯食香味彌漫縈繞不止。她掃了一圈桌上的菜。她今早吃得很好。午時吃得很好。這晚食也非常好。桌麵上擺放著金玉羹,清蒸鱸魚,白炸春鵝等等珍饈佳肴。
好吃好喝好住,不準出門,有侍衛看守。她仿佛又回到了公主府裡。不同的地方,相同的境遇,讓她生出一種奇妙的荒誕感。
司馬燁讓她好吃好喝好住,她不知他這樣做的目的。魏朝清讓她好吃好喝好住,大抵是魏長生的緣故罷。
“姐姐,你怎麼不吃?”
魏長生給她夾了一個大雞腿。
“在吃。”她夾住雞腿,“對了,長生。”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