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在藏書閣裡泡了些時日,她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這個世界的事。
玉清門,曾是三百年前,凡境的第一大修仙門派,擁有門生不下數千人,後來不知為何,連山帶人,消失得乾乾淨淨,仿佛從來沒在這個世上出現過。
卻原來,在地境?!
喬梔從袖口悄悄往外看,頓時,目瞪口呆——
哪裡是仙門,根本就是魔域鬼窟!
四麵八方都被紫黑色的風沙掩蓋,不見半點綠意,斷壁殘垣,到處堆積著如山的屍骸,腐臭不堪。
一些長相惡心的魔物,將這裡當做了糧食庫和棲息地,甚至有幾隻,破開屍身,拖著一地的汙穢膿血,朝著闖入者,噴出陣陣帶有毒氣的黑煙。
但它們,全然不靠近謝弋樓,隻朝著一個方向攻擊——
望著黑壓壓湧上來的魔物,那些本該被遺忘的黑暗記憶,再度在喬梔的大腦中浮現。
怪笑聲、血肉飛濺聲……
眼前一陣陣發黑,喉間不斷湧上腥甜。
覺察到她心緒有異,乃至於快要維持不住變化,謝塵寰藏在袖子裡的指尖微動,一縷柔和的白光順著他的手腕,纏繞而上。
也不知做了什麼,喬梔隻覺心頭似被一股清泉洗滌,竟慢慢平靜了下來,不再恐懼得戰栗。
與此同時,謝塵寰一揮袖,那些飛撲上來的魔物,一瞬間,在空中碎成了齏粉。
突然——
一柄劍,橫在她的頸上。
謝塵寰低頭看了一眼。哪怕是在如此關頭,他臉上,仍然不見絲毫慌張。
啟唇,聲線依舊冷淡:“謝郎。這是何意?”
謝弋樓森寒道:
“從剛才開始,本君便覺得,你很不對勁。”
話說一句,他的劍鋒,便逼近一寸:
“說。你到底是誰?”
少女身上,驟然爆發出一股強烈的銀光。
謝弋樓手腕一痛,長劍被震飛出去。
“少女”頸側的傷口,迅速開始愈合,不出片刻,重新恢複得白皙光滑,不見半點血跡。
身上的嫁衣,瞬間化為寬大的白袍,飄然而落。少年身姿挺拔,風掀起他的烏發和白袍,花香淡淡縈繞,謫仙般遺世獨立。
謝弋樓死死盯著少年,嘴角緩慢揚起,露出一個僵硬的笑。
“果然是你。”
“淨世。“
天境第一神官,執掌刑罰和天條的淨世尊者。
謝弋樓抬手召回佩劍,臉色陰沉道:
“堂堂神官,竟也玩起這偷梁換棟的把戲。”
他劍指白衣少年,厲聲:“本君的君後何在?”
謝塵寰不語。
謝弋樓暗中掐算了一番時辰,眼底閃過一絲焦急,口中諷道:
“莫非,閣下見我那新婚娘子貌美,竟是凡心大動,把她偷偷藏起來了?”
默默縮在少年袖子裡的喬梔:動沒動凡心,她不知道。
但藏起來……倒也勉強算吧。
謝弋樓冷笑:“爾等天境之人,整日裡裝出一副清淨無欲的模樣,卻原來都是男盜女娼之輩。”
他似乎對天境,有著很深的敵意。
但他種種激將,於謝塵寰而言,根本沒起任何作用。
少年神色平靜,手腕一動,一條發著白光,細若銀蛇的長鞭出現在手。
謝弋樓麵露驚駭。
一鑒天光!
天境十大神器之首,除魔利器。
謝弋樓不愧做了這麼多年的越山君,見到此物後,迅速調整表情,挽起個劍花將佩劍收了起來,慢聲笑道:
“尊者遠道而來,何必一上來,就動刀動劍的呢?當初,若非我一念之差,你我恐怕還要同在神主手下共事。——何況,弋樓是尊者的後人,尊者作為前輩,也該多多包涵晚輩才是。”
這變臉速度,喬梔自歎不如。不過,後人?
喬梔這才想起,這位神官說過,他叫謝塵寰,與謝弋樓,正正是一個姓氏!
他們這些做神仙妖魔的,哪怕看著再年輕,歲數也不會小,這一點,喬梔倒是明白的。
莫非,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大事不妙,要是真讓謝弋樓攀上了親戚,她還有活路嗎?!
“今日,晚輩特意候在界碑處迎候,卻未見尊者身影。原來,前輩更想在此處觀禮,倒是弋樓思慮不周了。”
他說得委婉,但作為長者,如此攪亂一個小輩的婚禮,換做任何人,都該表達一下尷尬歉疚的。
但少年似乎全然沒有這樣的想法,淡淡看他一眼,聲線毫無起伏:
“你待如何?”
“隻要前輩,願說出我夫人的下落,”
謝弋樓如此倨傲狠毒之人,竟衝少年單膝跪了下去,雙手奉上本命劍,道:
“今夜過後,以我越山君為首,地境七位魔君,任君差遣。倘若前輩不信,某願與君立下死生契。”
死生契,是地境最高規格的契約,立契者一旦違背,必遭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這句承諾的分量,不可謂不重。
越山君是七君之首,地位相當於代理魔尊,掌控著一整個地境的資源和人脈。
他甘願俯首稱臣,是多少神官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而要付出的代價,僅僅隻是犧牲一個小小的女子罷了。
甚至,她都不屬於這個世界,生死簿上根本沒有她的姓名。
無關緊要,不痛不癢。
怎麼想,這都是一樁極為合算的買賣。
喬梔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屏住呼吸,不知他會如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