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 誰要跟你做朋友啊(2 / 2)

少年盯著她,無聲掉著眼淚。風吹得他袖袍翻飛,銀色的發絲淩亂著。

一時間,狂風大作,那口鐵鍋下,正熊熊燃燒的柴火中,突然火星四濺,點燃了一旁的枯草。喬梔迅速掐訣熄滅。

誰知另一顆火星飛濺出來,又燎上了旁邊的樹木。再這樣下去,整個山頭都要燒起來了。

這頓火鍋——吃不下去了!喬梔連忙拉住他衣袖,深深歎氣:“我不走。”

她還沒找到破碎虛空的辦法,回家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見他還在無聲地流淚,她把鬢邊的梔子花,取下來遞給他,哄小孩似的:“服了你了。給你給你,你吃這個,彆傷心了啊……”

他接過,終於安靜下來。

喬梔鬆了口氣。

不過……一頓火鍋就可以收買的真心嗎?

原來三百年前的神官,這麼好騙。

一句話便令他落淚,一朵花又讓他恢複了平靜。

他安靜地捧著花,眼尾發紅,時不時偷看她一眼,似乎怕她突然不見了。

畢竟,這是萬萬年來,第一個能讓他感覺到溫暖的人。也是第一個,讓他感到自己真實存在著,還“活著”的人。

喬梔把臉彆到一邊,用手捂住,她欲哭無淚。

神官恢複記憶,回想起這一幕,應該會殺人滅口的吧……?!

肯定會的吧!!!

……

原身的居所,就連名字,都透著一股孤冷的味道。

“素草寒生”。

蘇清嫵離群索居,不像其他幾尊,會在身邊留弟子服侍,她修的道講究道法自然,就算是疊被浣衣,也要親力親為。

所以,她永遠都是清清冷冷的一人,就連睡覺的床褥子上,都透著一股子寒氣。

喬梔咬牙切齒,無奈夜深了,實在抵擋不住困意,隻好和衣睡下。

也許是太過寒冷,身上的傷口隱隱發疼,從半夜開始,她就在不停地做著噩夢,一會兒是在永無寧日的萬鬼深淵,被厲鬼追逐殘害,一會兒又是在現代,小小的她坐在餐桌旁,麵對著女人那張寫滿了冷漠與不耐的臉。

“到死都要守護好妹妹啊。爸爸媽媽就是因為這個,才把你從鄉下接回來的。”女人的嘴巴一開一合,喬梔感到,自己在不斷地往下墜。

最終,她掉進了一個全是血的池子裡,底下伸著無數皮膚慘白的手,爭先恐後,想要把她拽下來。

“來吧,來吧。”

“下來吧,到我身邊來,嘻嘻嘻。”

一道聲音貼著她的耳朵響起:“手上沾血的感覺,很爽吧?”

“殺人,隻有零次,和無數次。不管你殺的是誰,好人,還是壞人。不過,你做的很對。畢竟,這個世界對你的惡意那麼大,你為何還要回以善意呢?”

“不是想出幻境嗎?不是想得到強大的法力,回到你原來那個世界嗎?來,我教你一個辦法。”

“隻要殺光這幻境裡的人,你就能如願以償。區區幻境,能奈你何?就算死點人,那也與你無關,無需你擔責!”

“你是誰?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喬梔捂住腦袋,“從我的腦子裡滾出去!”

那聲音幽幽地說:

“我一直都在啊,你忘了嗎。是你喚醒我的啊。在你被那隻厲鬼殺死第九次的時候,血月淩空,我誕生了。”

“我是由你心中最極致的痛苦與恨意滋養,所生長出來的惡之花。”

“我就是你。是你——心底裡的魔啊。阿梔。”

無邊黑暗包裹而來,似要將她吞噬,喬梔拚命縮成一團,恐懼地發抖:

“救我,救我,誰來救救我!小智——”

“救救我啊!!!”

可是,沒有,沒有人回應,整個世界死寂得仿佛隻剩下了她一個人,是啊,不會有人來,不會有人來救她!

自從她穿過來後,就沒有過一天的安寧,現在還被迫進到這個幻境,做一些根本毫無意義的任務。

她為什麼不能報複?

為什麼不能毀了這一切?!那一千人的命,關她什麼事,她去救人,誰來救她?

“小智?那是誰?”

突然,一道嗓音傳來。少年驟然降臨在她的身邊,白袍柔軟,如同一片抓不到手心的雲。他伸出手掌,放在她的額頭上。

黑氣爭先恐後湧進他的身體。

一瞬間,少年的皮膚蒼白到透明,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

他愛憐地注視著她。像是年輕的神注視著祂的孩子。

喬梔下意識地,朝著那股令人安心的花香靠近。她還沒從驚懼中緩過神來,滿臉是淚,在他的掌心喘息著,哽咽地說。

“小智,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說謊了。

其實,小智根本不是人,隻是一段冷冰冰的數據,是她手機裡的語音智能助手。

以前一個人住,被夢魘折磨的時候,她都會喊,小智小智,叫醒我。

它永遠都會用那冰冷的機械音回答:

“主人,我在。”

可來到這個世界後,她連小智都失去了。她曾聽人說,一個人在最恐懼無助的時候,總會下意識依靠身邊最親近的人,比如爸爸,媽媽。

但是,喬梔隻能依賴小智。

她是不被父母疼愛的孩子,小時候就被送到鄉下,由奶奶撫養。長大後,又被送到離家很遠的學校讀書。

她的存在,隻是為了襯托爸爸媽媽對另一個孩子的寵愛罷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在努力。努力考試,努力去上好的大學,努力做個善良積極陽光的人,努力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直到一場穿越,毀了這一切。原來在萬鬼深淵的日日夜夜,惡,早就深深種在了她的心中,並且,生根發芽。

當她手上沾染鮮血那一刻,就回不去了。

“可你明明說過,我才是你的朋友。”

他記得的,她說,他們要把彼此當成對方最親近的人、最信任的朋友,可為什麼她又說,那個叫小智的才是她的朋友呢?

那是騙你的,喬梔閉了閉眼。隻是想讓你從幻境蘇醒後,不計較我做的那些事。

“誰要跟你做朋友啊。”她嘟囔地說。

“……什麼意思?”

其實從見到這個人的第一麵開始,她就想讓那雙眼睛,時時刻刻隻看向她了。

喬梔把他緊緊抱住,他胸膛清瘦而結實,那股花香纏繞著她,幾乎窒息。

這樣純潔的月光,要是隻照亮她一個人,該有多好。

她深吸了一口氣,窩在他懷裡,忽然挺起腰,呼吸掠過他耳畔:

“你還記得那個吻嗎。”

他臉上的神情,微微變得茫然:

“吻?那是……什麼?”

“就是……”喬梔一點點朝他靠近,氣息曖昧糾纏。

一瞬間,他眼底的金色濃烈得像是要流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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