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遵命。”他低垂頭顱。
喬梔清楚捕捉到了謝弋樓的厭世情緒。他連被那妖霧絞殺時,都是平靜的。
活著也像是死了。
唉畢竟隻有十六歲,從雲端跌落,受儘冷眼,又痛失雙親……
喬梔拍了拍自己的臉。
搞什麼啊,那可是要把你做成容器的渣渣,不值得同情!
給他一本斷情絕愛的心法就得了。讓他好好琢磨,彆談戀愛。
一談戀愛,毀天滅地!
戀愛這麼勞心傷神的事,讓她來談。
腳下一軟,四周景物驟變,她又回到了素草寒生。
篤篤篤。一道敲門聲響起。
打開門,來者取下兜帽,銀白的發絲一瞬間,華麗隆重地傾瀉了滿身。
他額心金紋燦然,幾縷發絲自然垂在臉龐兩側。
謝塵寰剛從鎖妖塔查探回來,一見喬梔,開門見山道:“果然有古怪。”
“怎麼說?”
“鎖妖塔中,本該囚禁著犯事的惡妖,但我並未在其中,發現任何妖物的蹤跡。”
鎖妖塔中沒有妖?這怎麼可能?
那裡常年妖氣衝天啊。
“裡麵,隻有一口血池,”謝塵寰眸色極沉,“無數妖物,被人虐殺在其中,流出來的血,彙聚成了血池,它們形死而魂魄不滅,一直被困在鎖妖塔中,這才讓這座死塔從外麵看上去,充滿了妖邪之氣。”
但那些,都是慘死的妖物的怨氣。
“莫非是,有人殺妖取丹!”
靠吞噬妖丹來提升修為,這種邪法,在噬魂咒那本書上也有記錄。
“不錯。”謝塵寰眸色凝重,沒想到玉清門這等光風霽月的仙門中,竟有此等齷齪,“血池怨恨滔天,隱隱有倒灌之相,算算時日,早該衝破鎖妖塔,覆滅整個玉清門了。”
“但我看到的血池,卻很平靜。”至少從外觀看上去是那樣。
“而要使血池平靜,隻有一個辦法,”
“——是什麼?”
很久很久以前,四境並不是現在的四境,而是分為神、人、非神三界。
神界由神族統領,神族又稱天人族。
天人族生來能與天通,跳脫六道輪回,不老不死,無生無滅。
每一個天人,都至情至性。
他們一旦動情,就會永墮輪回,受儘輪回之苦。
不知過了多少年,神界覆滅,清氣上升為天境,濁氣下沉為地境。
與此同時,雪境,也應運而生。最後一位沒被拉入紅塵的天人,便居住其中,是為雪境之主。
而這世上,曾有皇族,名為上虞。他們的祖先,便是天人族後裔。
每一位上虞皇室子孫,都或多或少地繼承了神的力量。
他們的血肉,可以淨化世上一切汙穢。
這麼多年來,血池的存在未被發現,是因為,曾有上虞皇族,生祭血池!
——謝弋樓的雙親!
喬梔喃喃:“原來他的父母,是被玉清門害死的?”不寒而栗。
那麼,幕後之人還留著他是為什麼?不怕他知道這一切嗎?
也對,一個不到弱冠的少年,對抗玉清門這樣一整個龐然大物,根本沒有勝算。
所以幕後之人,有恃無恐。
謝塵寰道:“下一次血池沸騰,是在十日後的試劍大會。”對方留著謝弋樓,不過是想用他,再平一次血池!
幻境之中,時間流速飛快,這十日,不過短短幾個時辰。
謝塵寰開口:“你在萬鬼深淵所見的那隻厲鬼……”
喬梔接過:“就是將謝弋樓的父母,推進血池的人。”
他們對視一眼。
那麼,隻需要等待,試劍大會的到來。
由她辨認是誰即可。
一陣強烈的暈眩傳來,果然,她坐在了高處,手中端著一盞茶。
下麵搭好了台子,比試進行的如火如荼。
玉清門的試劍大會,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無論是誰都可以參加。不限種族,死生不論。
所以,看到一隻兔子妖,和聞鳶在台上對峙。
並沒有人露出奇怪的神色。
那小妖樣貌可愛,唇瓣粉嫩。此刻一臉嚴肅。
她就是謝弋樓的先夫人。
是他不惜開啟血陣,也要複活的心上人。
看到這位前男友的白月光,喬梔卻很平靜,俯瞰下方,實在唏噓。
這樣混在一起,人頭攢動,看不出誰是傀儡,誰是生人。但他們三百年前,全都是活生生存在過的,就在這世間的某個角落。
“清嫵師妹。”一道聲音慢慢悠悠傳來,帶著股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無相劍尊?
“妖市的事,師兄都聽說了,師妹當真教導有方,弟子一個比一個出息。”
眾人紛紛豎起耳朵。
清嫵尊雖得到了掌門親傳的太上忘情訣,名下的弟子卻不爭氣。
反觀無相劍尊,在弟子中的威望極高,是下一任掌門的熱門人選。
眾人都想看一場熱鬨。這倆人,打起來最好。
“師妹到底是女子,何必時時刻刻肩扛重擔?有些事,還得交給男人來做。”
他伸手,想拍清嫵的肩。
誰知卻被對方避開了:“有些位置,就算讓給師兄,師兄也未必坐的穩。”
喬梔輕描淡寫。
無相臉色微僵,他放下手。
“連弟子都教不好,還擺什麼仙門首座的架子。”無相身邊一男弟子,開口諷刺道,“就說這聞師姐,身為掌門之女,竟然應下一隻小妖的戰帖?就算贏了,臉上也不光彩,哦,我忘了。她也未必能贏。還得多虧清嫵尊,教導有方。”
“黎明,不得不敬。”無相開口叱責,但眼裡分明是得意。
女子嘛,做個漂亮的點綴便也罷了,攬大權在肩,也不怕終有一日被壓垮,那一把纖腰就該被男人握在手心,揉撚把玩才是。
他眸光掃過喬梔,滿滿都是欲.念。
可惜,喬梔並非真正的蘇清嫵。
她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樣的反應,倒是大大地驚訝了眾人,難道,她真的參悟太上忘情訣了,斷情絕欲,所以才對這些挑釁視而不見。
無相也有此懷疑,他使了個眼色。
那弟子於是繼續道:“弟子聽說前幾日,清嫵尊將從秘境得來的寶劍,贈予了大弟子。而至今小弟子,連本命劍都沒有,便來參加試劍大會。”
他聲線陡然轉厲:“清嫵尊便是這樣對待天生劍骨的?”
“是啊,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她非要收,收了又不好好教。”
“如果投入無相尊門下,定能有所成就。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可惜啊,天生劍骨。就這麼糟蹋了。”
眾人指指點點,仿佛她怎麼虐待了謝弋樓一般。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喬梔翻個白眼,“我自己的弟子想怎麼教就怎麼教,要你管?”
弟子臉龐漲紅:“我不過是說出事實罷了,師叔何必口出惡言!”
喬梔:“罵你便是罵你,難道還要挑日子嗎?”
她也是仗著人多,料定對方不敢亂來。
哪裡想到無相的弟子個個劍修,火氣極旺,根本沉不住氣,竟然拔劍便刺了過來。
危險來臨,喬梔下意識一掌擊出,又倏然驚醒,想要撤回。
從謝塵寰那裡借來的法力,已經用光了!
可那弟子奉無相的命令,就是要試探她是否修為精進。
劍轉瞬逼至。
喬梔一時間,也不知道是當眾暴露魔氣,還是當眾被捅個窟窿更為不妙。
突然。
“叮”的一聲,一柄劍雪光湛然,挑飛了那柄逼到她心口的長劍。
弟子痛呼一聲,跌倒在地。
沒有人看清,那人是怎麼出的劍。
搖光清豔,卻比不過那人一襲風姿。
挽過劍花,長劍入鞘。白袍翻飛,少年戴著麵具,擋在清嫵尊的跟前。銀發高束,純白絲履,仿佛一座難以逾越的雪山。
“放肆。”
他隻是輕輕一眼,那弟子包括無相尊瞬間凝固,仿佛被扔進冰窟之中,寒意驟然席卷過全身。
沒有人不為那強大的氣場所驚。如見神靈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