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友行事,屢屢出乎意料,性子卻是純真率性得緊。他不說本體,光說這具形體,在世上就已存在了千餘年,滄海桑田轉眼即逝,多少愛恨皆已成灰。
是以看她,同看一個孩子毫無區彆。而孩子的愛恨,雖然濃烈,卻總是稍縱即逝,風一吹就散了。所以他並不放在心上。
“我跟你說了我的家鄉,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的家鄉?”喬梔對他真的很好奇,滿滿熱情不加掩飾,“雪境真的是一片大雪,沒有春夏秋天,隻有冬天嘛?既然,雪境之主能穿梭空間,你能帶我去見見他嗎?”
聞言,謝塵寰長睫一顫,說:“不行。”
“為什麼?”
喬梔感到失望,又想到他說過那裡,除非法力高深,不得門入,“難道就因為……我是凡人嗎。”
謝塵寰輕聲道:“放棄吧。雪境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喬梔委屈地看著他,難道他其實跟謝弋樓一樣,打從心底裡就看不起凡人嗎?
她心頭止不住地被陰霾籠罩,低喃道:“生而為人,是我的錯嗎?誰不想生來就有強大的力量啊。”
如果她生來神胎,亦或天生劍骨,不是那麼弱小,又怎麼會讓自己一次又一次,陷入那種絕望無助的境地。
謝塵寰看出她狀態不對,壓低聲音:“喬梔。”
喬梔卻是一股邪火冒了出來,恨恨道:“你彆阻止我,今天這個瘋我一定要發,”
反正在幻境,她也不會被人看到而丟臉。一想到,她受到那麼多折磨,全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天道不承認她?她還不願意承認這天道呢!
“賊老天,這麼玩弄我有意思嗎!”
就像是進入一款生存遊戲。獲得了不死之身,但除了不死之身,技能麵板全都是灰色,灰色的!
好,苟著吧,但係統非得把你送到一個怪物的旁邊,那怪物還特麼強的離譜。
然後隻能被怪一次又一次地創死,毫無反抗之力。
但是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神隊友,你的隊友有血條有武器有法力!想乾什麼乾什麼!妥妥的一個掛逼!這讓人怎麼平衡!這平衡不了的!
“我,我還要去靠學那些邪術,才有力量,”越想越委屈,她真情實感地哭了出來,“要是有正道可以走,誰不想走啊。我這不是走不成嗎?”
“我在現代,也算一個好學生吧,不遲到不早退不曠課,乾嘛要這麼對我啊……要不是有高考鍛煉出來的強大腦力,我能記住那麼複雜的符咒嗎?”
她抽抽噎噎的,控訴地看著白衣少年:“你是不是覺得,我吸謝弋樓的法力不對!我那是沒得選呀!有好東西吃,我乾嘛要撿垃圾堆裡的吃啊?嗚嗚嗚……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啊……”
此時陷在幻境中、還在失憶狀態的謝弋樓,重重打了個噴嚏。
喬梔繪聲繪色地演繹了,何為外耗他人,拒絕精神內耗!
不過,也是因為摸清了謝塵寰的性子,以及對她很是包容的態度,才敢這樣。如果他還是之前那樣高貴冷豔的範兒,那她是絕對,絕對不敢造次的。
被她一頓輸出,少年白玉似的臉龐浮現出些許茫然,然後,他眨了眨眼,低聲道:
“沒有覺得你不對,也沒有說凡人不好的意思。”
其實早在她做出捅謝弋樓一劍的舉動時,他便意識到這孩子的不同。
她似乎有著極重的心魔,這般年紀,便有如此心魔,該是經曆了何等慘事?隻是她不願說,他便不好加以窺探他人的隱私。
以這孩子的聰慧和悟性,噬魂咒都能無師自通,如今生了心魔,若是不加以疏導,將來誤入歧途,恐怕會釀成大禍。
於是他說:“喬梔,我也曾是凡人。”
他在做凡人時,也有無能為力的事。
“我也有家人。也有想回卻回不去了的家。”
“你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身邊沒有一個你熟悉的人,你很孤獨,很害怕,不知何去何從。這些心情,我都體會過。或許,你遇到過什麼事,那些事讓你懷疑自己,讓你感到痛苦和難過。你很怕自己會變壞,變得麵目全非。”
他的聲音像是吹拂而來的晚風:“但你沒有,你沒有墮落。你還要跟我一起救人,救那一千個被血陣所困的人。你做的很好。”
你做的很好。
真的,隻要有人告訴她這麼一句,就這麼一句,就夠了。
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回到自己的身體裡,撲進這個少年的懷裡,號啕大哭。
“你已經很努力了,所以,不要哭了,好嗎?”他在她麵前蹲下,修長的手指,仿佛真的觸碰到了她的臉頰,將那滴淚輕柔地擦去。
少年雪白的麵龐近在咫尺,睫毛纖長如蝶翼,眼角微微地上挑,眼睛裡有股悲天憫人的神性。被他這樣注視著,就好像被眼前這個人深深地愛著一樣。
喬梔不知不覺地看呆了。
等她緩過神來,想到居然在有好感的男生麵前,如此破口大罵、哇哇大哭,形象全無,豈不更像是個無理取鬨的小孩子了?!
一股熱意衝上腦門,喬梔又尷尬又羞愧,簡直無地自容。
但小姑娘就是死要麵子,她抽噎了下,紅紅的眼睛像是兔子,甕聲甕氣地說:“看在你肯哄我的份上……原諒你了。”
謝塵寰失笑:“那就多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