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1 / 2)

家臣 香草芋圓 9621 字 4個月前

十二個童子,留下了八個。

阮朝汐和陸十都被留下了。

最先被留下的李豹兒,被評鑒了一句:“自然天成”,年紀最小的馮阿寶,被評鑒道:“宿有慧根。”

被留下的還有九歲的薑芝,八歲的劉葉,胡禾和鄭烏。

陸十歡天喜地回了東苑,一日之內大驚大喜,他的嘴停不住了,跟在阮朝汐身前身後叭叭叭地說了半個時辰,正巧瞧見阮朝汐把昨晚剛鋪好的被褥掀了卷起,拿大布包袱紮了,鼓鼓囊囊搬了就走。

“你真要搬去主院住?”陸十驚問,“昨晚你不是說霍大兄的玩笑話,聽聽就算了,不要當真?”

阮朝汐腳下不停,走向東苑小門方向,“昨晚霍大兄說的不是玩笑話,是我沒當真。今天就搬過去了。”

陸十:!!

陸十跟出去一路追問,兩人走到東苑和主院連接的小門時,白蟬已經在主院裡等候多時。

看守院門的幾名部曲放阮朝汐過去,攔下了陸十。

“早晚修習課業時段,東苑小童不得入主院。”部曲趕陸十回去,“隻有午後休憩時段,可以過來主院半個時辰。”

陸十瞪大了眼睛,望向被放行的阮朝汐,張了幾次嘴,想問又不敢問。

楊斐還在東苑未走,聽到院門處動靜,過來把陸十領回去。

阮朝汐抱著大布包袱,跟隨白蟬往主院東南方向走,穿堂風呼嘯,傳來陸十尚未變聲的清脆童子音。

“楊先生,他們為什麼隻攔我一個?”陸十納悶地問,“阮阿般也是東苑小童,他們為什麼不攔阮阿般。”

楊斐的聲音響起,模模糊糊傳進阮朝汐的耳朵,“阮阿般得了郎君眼緣,獲準搬入主院,她便是主院的人了,部曲們自然不會攔她。”

“阮阿般是主院的人了?那她還算不算東苑童子?”

“唔……”

阮朝汐等了一陣,始終未聽到應答,回頭去看楊先生的背影,卻隻看到逐漸合攏的兩扇小門。

————

當天晚食,留下的八個童子列隊走進飯堂。昨晚的兩排長食案已經撤去一排。

霍清川帶領著其他三名青袍少年忙碌著張羅晚食,和昨晚的情形並無什麼不同。

童子們數目少了四個,飯食更為豐盛,但就連向來膽大的李豹兒,也不敢多嘴問一句其他人被帶去何處了。

今日晚食備的是百姓家裡極少見的粳米飯,搭配飯食的是鮮香的羊肉醬。童子們遠遠地聞到了飯香肉香,各個兩眼放光,猛咽唾沫。

阮朝汐捧著空碗排隊,輪到她時,霍清川抬手給她碗裡盛了滿滿的粳米飯,米粒堆出小尖。

“夠不夠?”霍清川問她。

“謝霍大兄。”阮朝汐雙手捧著沉甸甸的碗道謝,“米飯足夠了。”

旁邊桃花眼的高挑少年斜睨過來一眼。握著木勺舀羊肉醬時,手腕故意抖了一下,把肉醬抖下去大半,剩下的小半勺肉醬敷衍地往阮朝汐碗裡倒了幾滴,“下一個。”

阮朝汐捧著碗:“……”

霍清川皺了下眉,聲音帶著警告之意,喚了桃花眼少年的名字, “徐幼棠,你多大了?欺負剛進塢的小孩兒做什麼。把肉醬添上。”

徐幼棠今年將滿十六,已經束發。他自小練武,身量長到七尺,寬肩蜂腰,幾乎是成年身形了。站在短手短腳的阮朝汐麵前,居高臨下打量幾眼。

“好個金玉貴重的不凡相貌。憑著天生的好皮囊,剛來就得了郎君眼緣。阮阿般,既然天生你一副金貴相貌,就靠老天吃飯去,要肉醬作甚?你嘴裡省幾口,讓給其他相貌不如你的童子們罷!”說完木勺往肉醬桶裡一丟,抬高嗓音,“下一個!”

阮朝汐盯著碗裡的幾滴零星肉醬,呼吸紊亂了瞬間,瓷白麵容上迅速浮起一片慍怒暈紅。

自從進雲間塢,她始終謹慎,多看少言,今晚卻被一勺肉醬惹毛了。

“我為什麼不能有肉醬。” 阮朝汐捧著碗不肯走,“老天給的長相,又不是我能選的。路過襄成郡幾個大城時,追著我阿娘開價的人牙子出價比彆家高五倍,都說送去了不得的貴人貴處,我想靠老天吃飯,早跟著人牙子走了!我跟著阿娘一路逃難到南邊,就是想憑本事吃飯!”

這是她入塢後頭一回當眾說長句,清晰連貫,連個中途插嘴的機會都不給,把徐幼棠給說愣了。

一口氣說完,阮朝汐的怒氣平複不少,把碗往前一伸, “自從昨日進塢,該做的事,我並未少做漏做什麼。該給我的那份肉醬,徐二兄補上。”

徐幼棠氣得頭頂冒煙,手裡木勺往桶沿重重敲下,

“嘴裡說得好聽。阮阿般,你又憑什麼本事吃塢裡的飯!我偏不——”

霍清川從徐幼棠手裡奪過木勺,舀了滿勺肉醬給阮朝汐。

“好了!”霍清川沉聲喝止,“到此為止。”

阮朝汐捧著碗退了下去。

陸十驚得煞白的小臉蛋出現在眾人麵前。

他捧著空碗,目光遊弋,想說話又不敢說,眼巴巴瞧著霍清川。霍清川舀起一勺飯,把陸十的空碗添滿。

陸十默默地把碗挪了個方向,眼巴巴對著徐幼棠。

徐幼棠氣惱地甩了一勺子肉醬過去。

……

這頓晚食無人敢開口說話,吃得甚是憋悶。

不大不小的一場爭執,晚間還是叫楊斐知道了。他匆匆過來,召了霍清川出去,問清來龍去脈,嚴厲斥責了徐幼棠‘不悌後輩’;又召集童子們,嚴厲斥責了阮朝汐‘不敬前輩’,兩邊各自訓誡一頓,了結此事。

十二個童子少了四個,東苑的九間屋舍空出來好幾處,童子們各自回屋收拾。阮朝汐被楊斐叫出去,在庭院沙地裡單獨訓話。

“阮阿般,你需知曉,相貌出眾也是天生殊才。”

阮朝汐如今搬去了主院居住,但日常還是交給楊斐管教,白日和東苑童子們一處進學,身上依舊是小郎君打扮,學得是荀氏家臣教諭。

楊斐琢磨不透自家郎君的意圖,言語間刻意避開阮朝汐的小娘子身份,隻把她當做東苑童子訓誡:

“世道如此,無論京師貴地還是鄉野縣郡,高門貴姓還是普通庶民,天生一副出眾相貌,總是會被人高看三分。九品中正舉薦賢才,品鑒的除了德才,品性,亦有容止。你相貌出眾,得了塢主青眼相看,並不是什麼壞事,無需過於糾結。”

楊斐刻意放緩了聲音,和善地與她說起,“楊某會嚴厲訓誡徐幼棠。你霍大兄也會看著他。剛才之事,以後再不會發生。好了,回去休息吧。”

阮朝汐剛走到屋簷下時,庭院方向又依稀傳來了交談聲。

這回在庭院交談的人,換成了楊斐和徐幼棠。

“你多大了?阮阿般才幾歲?” 楊先生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過來,“郎君賜一碗酪漿,就叫你生了嫉妒不平之心,對著剛進塢的十歲小娃兒發難?徐幼棠,你學藝大成,翅膀硬了,氣性也大了,你怎麼不去當麵質問郎君呢。”

安靜了片刻,徐幼棠的嗓音響起。

“一碗酪漿算什麼。楊先生太小看我徐幼棠了。幼棠隻是想不通透,郎君為何初次見麵就待阮阿般不同尋常。她憑什麼,就憑天生一張討喜的好相貌?”

少年嗓音容易識彆,阮朝汐聽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