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頭萬緒(1 / 2)

慢慢站在黑板前, 同學們都在下麵笑,雖然一起上過幼兒園, 但是大家對慢慢實在是沒有什麼印象,都是附近村子裡麵的,大家都是從幼兒園到現在。

慢慢屬於後麵插進來的,她注意到了,那個孩子王走了,大概是年紀太大了。

大家知道她是上海來的,白白胖胖的,一個學校裡麵, 再沒有比她更白的人了, 而且書包是那麼好看,裙子是兩層紗網的鵝黃色的,那一年, 鄉下還沒有這樣的紗網裙,她的文具盒是粉色的兩層, 能自動打開的。

張向東回來的時候買了兩個, 一個給了顧青青, 顧青青比慢慢高兩個年級,慢慢今年是三年級了。

同學們都起哄,張小安也在,看著自己這個妹妹,就沒想到怎麼這麼胖呢,白的有點刺眼, 他團了團手裡的紙團子,本來打算當棋子兒的,也不敢下棋了。

跟同桌使了一個眼色,然後收起來棋盤,聚精會神的看著黑板,心想著這要是讓他上去了,少不了就是一頓打了,他也還不會兩位數乘法呢,誰知道過了一個暑假,這玩意怎麼算啊?

一隻手撐著腦袋,“不會做吧。”

數學老師就隨手寫了個乘法,給慢慢看,慢慢就搖搖頭,真的是一點兒也不會。

下麵有人就開始笑了,因為學過去了,就覺得很簡單的,老師就扭過頭來喊,“笑什麼笑,寫作業去,上海的課本跟我們又不一樣。“

又對著慢慢說,“我給你寫一遍,你學著點兒,不難。”

慢慢的臉有點紅了,但是能撐得住,覺得這個時候不會,不是那麼丟人的,所有人都在看著她,臉上帶著笑。

隻有一個黑黑瘦瘦的小男孩,頭發長長的,應該是很久沒有洗過了,因此頭上看起來帶著不少毛絮絮一樣的東西,手也是黑的跟烏雞爪兒一樣的,指甲短的不能再短了,臉上看著也是早上沒洗臉,低著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手裡拿著一隻鉛筆頭,真的是要拿不住了,看起來寒酸的很。

人又有一些瘦小,北地裡的男孩子,長不到一米七五大概就是三等殘廢了,一米七的個子,隻怕找對象都不太好找了。

這孩子明顯比一般的孩子瘦弱一圈兒,跟慢慢站在一起了,要是給慢慢姥姥看到了,那不得了了,對比明顯的很,這絕對是地主家的胖閨女家裡長工的窮小子。

慢慢喜歡上海的繁華,喜歡那裡人的體麵,喜歡那裡物質的豐富,可是她也不會嫌棄自己上河,不會嫌棄自己的同學們,即使他們一個個的,看起來都那麼的極為不體麵。

鼻子上帶著一點汗,臉頰上都是熱熱的,老師拿著半截粉筆,在那裡說了一遍。

問慢慢,“明白了嗎?”

慢慢就點頭,然後仰著頭看老師。

老師就嘿的一聲笑了,他這才是第一遍,就跟個例子一樣大概說一下,去年一學期,他就帶著班上的孩子學兩位數乘法,結果還是有好多個不會,講了一遍一遍的還不會。

正常情況下,他來回講的,才有人聽得懂,一個是孩子沒心思,還有的孩子有心思但是底子就在那裡,當然老師說著一口的家鄉話,教學的方式也很具有鄉土氣息,沒什麼超高的技巧的。

但是看著慢慢也著急,拉下來三年的課程,不能就這麼耽誤了,又不是什麼不學習的壞孩子,也喜歡慢慢的乖巧。

他擦了黑板,然後又寫了一個兩位數的豎式,“那你來做這個。”

下麵的孩子,就更興奮了,嘰嘰哇哇的,說的話兒慢慢都沒注意,她全部的精神都放在黑板上了。

她站在黑板前,回憶著剛才的步驟,西安從右邊開始做,然後做完右下角的,然後就開始左邊的,一筆一劃的有點慢。

因為很少在黑板上寫字,下麵的孩子都看著,有的人喊錯了錯了,就是瞎起哄。

老師喊一句,“安靜,誰說話誰上來。”

瞬間安靜如雞,孩子整日裡吵的沒法子,但是隻要說是上黑板,那一個個恨不得當自己是空氣,找個牆縫兒給自己鑽進去,誓死不要上去丟人,因為確實是很煎熬。

李錚錚一直在低著頭,他的頭微微的低著,坐在教室做裡麵一排的第二張桌子那裡,離著黑板很近,但是外麵對他一點兒影響都沒有。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跟走神一樣的,但是桌子底下的手,一直在動,他拿著鐵絲,一圈兒一圈兒的圈著,手指因為發力,指甲都變白了,指甲蓋擠壓著下麵的肉,都要挖進去了。

臉色卻是一點表情也沒有,直到鐵絲勾起來了,然後他拿著橡皮筋,給橡皮筋牢牢的打結兒,看的出來很熟練,他在做彈弓。

上麵慢慢已經做出來了,看著老師,不知道對不對,老師沒想到真的做出來了,“挺聰明的,一學就會。”

下麵的同學們一下子就更吵了,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老師也懶得喊了,一節課喊無數次,也是很煩的。

慢慢笑了笑,很淺,她側對著同學們,正對著老師,然後一下就撞進去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但是那麼亮,眼睛會告訴你一個人的經曆,慢慢總覺得裡麵有點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她下意識的笑了笑,注意到了,隻有這個小邋遢,一直沒有看黑板,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乾什麼。

結果沒等著露出來半顆牙齒,人就麵無表情的低下頭了,慢慢心裡麵涼了下,心想怎麼這麼不友善呢。

老師怕她忘了,又寫了好幾個,看她都做對了,就喊她下去了,隻是沒有位置坐。

便看了一眼,“到張麗旁邊去坐。”

張麗就是坐在李錚錚的前麵第一張桌子那裡,因為人單著,所以她自己一個人,現在慢慢來了,很高興了。

她長得也是有點兒胖,說話都帶著一股的孩子氣,但是話很多,心眼兒也好。

給慢慢搬開椅子,自己到嘴裡麵去坐了,然後就開始說話,問的都是上海好不好,為什麼回來了的事兒。

李錚錚打量著自己前麵的小女孩,心想,真白。

他隻看了一眼,慢慢長在講台上,窗格子上的太陽打進來,秋天的太陽不夠亮,但是足夠有厚度,照在慢慢的臉上的時候,能看到細小的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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