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疼, 舅舅那麼大的拳頭, 雨點一樣的打在他的身上, 李錚錚要反抗。
可是沒有辦法，舅媽壓在他的身上，摁著他的手, 舅舅拳頭打累了，一個勁兒的用腳踢。
他覺得現在呼吸都是一種困難了, 胸口絲絲拉拉的疼, 就連呼吸都是奢侈的。
姥姥在一邊看著，看著看著眼前眩暈了, “你們彆打了，要打死了。”
“住手啊，你們要出人命了。”
她去拉, 被舅舅一胳膊就甩開了，她去喊孫子孫女, “快, 攔著你爸啊, 要死人的啊。”
眼淚都哭不出來了，可是孫子跟孫女隻是在一邊站著，冷漠的看著。
姥姥最後看著李錚錚跟關起來, 在那個小屋子裡麵，那是她的臥室。
半夜的時候，李錚錚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手指頭都冒著寒氣兒。
在安靜地夜晚裡麵, 疼痛是放大的，無比的放大的。
他隻有眼睛是熱的，一直是熱的，有時候他會出現一種錯覺，眼睛裡麵也許會有眼淚出來，可是從來沒有過，他就連哭都沒有眼淚。
有時候挺羨慕會哭的人，無論是怎麼哭，他印象裡麵，女孩子哭的多，但是能哭一下午的，隻有慢慢了。
那時候慢慢是個胖丫頭，白白胖胖的，看著就嬌。
中午放學的時候，男孩子調皮搗蛋，不知道哪裡找出來一隻死老鼠，專門嚇唬女孩子。
越是害怕的，他們就越是起勁，惡劣的不像話。
慢慢在前麵跑，惡心的要吐的那種，老鼠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醜陋的東西來，她看一眼都恨不得洗眼睛的那種。
結果同村的一個孩子，拿著老鼠扔，從慢慢的帽子上扔過去，落在了眼前。
她嚇得跳腳一樣的，恨不得原地投胎。
就此哭的山崩地裂，控製不住無關跟情緒了，誰安慰也不行，活不下去了。
馬永紅知道她這個毛病，沒轍了，哄了一個中午都不行，隻能給逼著打電話，先給那男孩家裡打電話的，被毒打了一頓。
然後又給老師打電話的，那男孩子去了學校就給批評教育。
就這樣，慢慢還不算完，抽抽搭搭的，哭了一下午，那悲傷的感覺，大家夥兒都知道了。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一直死老鼠能哭這麼久，但是看著挺悲傷的，倒是沒有人敢再去捉弄她了，這是不死不休的架勢啊。
李錚錚扯了扯嘴角，上麵乾巴巴的，都是血沫子。
側這耳朵聽，他微微的轉了下頭，然後看著門，輕輕的開了一條縫。
“你走吧，趕緊走，彆回來了。”
姥姥進來了，她有鑰匙，平時怕出去了兒媳婦不給開門，所以一直帶著鑰匙，等著大家都睡了，她才進來。
她不想李錚錚走的，這麼大的孩子，能去哪裡呢？
在這裡，最起碼兒媳婦就是想要錢，但是有地方住，也沒有人欺負啊。
出去了社會上什麼人都有，搞傳銷的，賣器官的，給關起來乾活兒的，她不放心，所以一直跟李錚錚說這些，就是想讓他留著，等著成年了，長大了，去哪裡都放心。
可是她太心冷了，兒子下手的時候，打紅眼了，一點兒也不像是人了，李錚錚怎麼說，也是他外甥啊。
怎麼能下得去手，照著往死裡麵打呢。
打到最後，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沒氣兒了。”
才跟做夢一樣的，停手了。
她怎麼求都沒用，李錚錚跟個破布娃娃一樣，在地上被打，挨著一個個的拳頭。
“你走吧，彆等著那畜生醒了。”
姥姥塞給李錚錚一個手絹，扶著他，輕輕的開了門。
“能自己走嗎？”
李錚錚點點頭，哪怕不能走，也不能留在這裡了。
手絹裡麵，有姥姥偷來的戶口本，還有她的體己錢。
農村老太太沒收益，也不種地了，沒什麼錢，百八十塊的，都包在褪色的手帕裡麵，隨身裝著的，全給了李錚錚。
李錚錚捏著，然後扶著樓梯，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走下來，他覺得走了一個世紀。
到了樓底下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抬頭，看著陽台上，看不清什麼人，隻站在那裡。
對著他一直擺手，胳膊從裡麵往外劃，這是告訴他，走。
李錚錚咬著牙，無路可去，到了加油站的外麵，他知道，明天自己就不能在這裡工作了，舅舅他們一定會來找的。
他站在這裡，看著開夜車的人，一輛一輛的經過，他想回上河村，可是回去了，又有什麼用呢，帶著一身的傷。
離這裡不遠的高速路口車水馬龍，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也不知道從哪裡出發。
不想讓同事看見，信不過，他就站在不遠處，想著去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