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墳(1 / 2)

“最近向東的活兒怎麼樣了?”

三嬸一邊嗑著瓜子,晚上的小村莊安靜的很, 一時之間, 空氣裡麵隻有嗑瓜子的聲音。

馬永紅覺得不怎麼樣, “現在查車的很嚴, 前幾天被抓住了,一下子就幾千塊錢沒有了, 不大好做。”

三嬸兒一個瓜子仁卷在嘴裡麵,點點頭,“一被查住了,這幾天就白乾了, 白搭上去。”

她來是有事兒的,不然不會趕著晚上來,農村白天裡人多,大家乾活兒沒有空, 都在地裡麵, 倒是晚上的時候, 串門的多。

“就要被她爸爸氣死了, 看著人家跑車賺錢, 他也想著去賺錢。”

“我勸他也不聽,現在的活兒哪裡有那麼好乾的呢。”

馬永紅沒想到是要買車的, “打算買什麼樣的車?”

“他說是大掛車呢,往南邊運蔬菜的呢。”

活兒是真不好做,這些時候也是淡季了,不如以前那些年了, 那時候車少,現在的車多,大家都跑車,活兒就少了一些了,張向東現在偶爾也在家裡待上一天半天的,有的時候三五天也有。

自家跑車,加上車年頭久了,也容易壞,一個軸承壞了的話,最起碼也要幾千塊才能換,維修費用也很高。

她踏踏實實的勸著三嬸兒,“我說你彆生氣,不是為了什麼彆的原因,就是現在活兒不好,跑車不是個好生意了。”

一點一點的說了,三嬸能說能笑的人,她心是真大,多大的事兒也不放在心上,平時家裡是養蠶的,白白嫩嫩的,就住在慢慢家後麵。

每年的時候,都請馬永紅去幫忙喂蠶,手巧的很。

隻是慢慢不願意到他家裡去,她家裡她總是覺得害怕,因為他家房子旁邊,院子外麵有一個小房子,是三叔媽媽在那裡住著的,但是三叔媽媽死了,那房子就空下來了,慢慢害怕這些,也忌諱這些,印象當中那小房子她看過一次,裡麵漆黑的小小的一個,局促的很。

而且聽張小青說過村子裡麵的事兒,說他們家的房子底下,當年是正兒八經的扒拉出來棺材的,那棺材跟彆人家的挖出來的都不一樣,大得很,裡麵有個女的,據說挖出來的時候,一打開棺材人的麵目清晰紅潤,頭上戴著鳳冠的,不過開關沒多久就成了乾屍了。

因此慢慢覺得頗為不吉利,她小時候是經曆過塚子溝的事情的,不管彆人信不信的,她是挺膽小的。

覺得三叔家裡挺特殊的,能不去就不去。

早上起來的時候,慢慢還在睡覺,馬永紅就拿著柳枝,在屋子裡麵灑掃,先拿著柳枝給老二身上來回的拍了拍,然後給慢慢拍拍。

“乾什麼?”

“給你們拍打拍打。”

嘴裡麵念念有詞的,慢慢躺在那裡,聽著她說無病無災,鬼神不侵。

然後又在屋子的各個角落裡麵,都來回的抽打,最後插在大門口那裡。

這邊的習俗,清明柳條驅邪,抽打在人的身上,可以驅邪辟難,插在門口,鬼煞不能進門。

慢慢一邊剝雞蛋,一邊跟馬永紅商量,“我後天的時候,跟同學們一起去懸泉寺玩。”

這樣的群體活動,馬永紅是讚成的,“你們怎麼要去呢?”

慢慢還有點心虛,“沒什麼,就是一起散散。”

“都有誰去啊?”

“好多同學一起。”

馬永紅也沒有說什麼,她也不記得給慢慢錢帶著。

慢慢自己也不知道要錢啊,覺得出去散散就是散散,還不曉得出去玩是要錢的,都是一群小土,沒有在外麵吃過飯,在家池糧食,在學校吃飯票,活在計劃時代裡呢。

李錚錚去遷墳,他回徐州府了,遷墳的事兒,他沒打算跟舅舅舅媽商量。

回去的時候是個初春的下午,他敲門沒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這裡租房子。

就一直在那裡站著等,站在樓道裡,從窗戶那裡往下看。

隻有一點一點的煙頭明明暗暗的,他覺得自己應該想起來很多事情,比如說當年多苦,當年舅舅舅媽一家子多狼心狗肺,多不近人情,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控訴的。

可是真在這裡的時候,他能想起來的,就是瘋子媽,老想著她,即使她對他不好,對他很差勁,總是打他罵他。

可是他小時候就喜歡他,即使她活著一天,李錚錚就得伺候他一天,可是他仍然願意。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李錚錚覺得,有些事兒,總沒有那麼舒坦的,但是這世界上,活著總得有個奔頭,人得有個根,有個讓你能牽掛的人。

狹小的樓道裡麵散不去的煙味兒,風從窗戶裡麵呼呼的進來,給深藍色的襯衫吹得鼓起來,姥姥挎著菜籃子。

這地方位置不好,她現在在樓後麵開發了一小塊地,自己種了菜,這樣省下來不少錢。

手裡麵還拿著個皮包,還有一些塑料瓶子。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沒有任何收入的老人家,舅舅跟舅媽是不可能給她錢的,她也無怨無悔的,自己去拾荒,附近的垃圾桶,她都去翻找。

這個皮包她看著還很好,就給拿回來了。

人家不要的鞋子跟衣服,她平時也撿回來。

在這些人的眼裡,人家不要的,也都是好東西,是打心眼裡覺得好。

她年紀大了,上來的時候多看了李錚錚一眼,沒有認出來。

李錚錚也看著她,一直看著她。

似曾相識,“你是——”

李錚錚嘴唇繃緊了,話在喉嚨裡麵滾動了幾圈,就跟當年他第一次來徐州府求助的時候一樣,不知道該怎樣介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