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殯宮, 天啟大爆炸場景重演中,原本馬上就要侵入丙二五零意識,將他完全操控的黑寡婦突然不寒而栗。
她下意識想躲開黑豹的撲咬, 拽著根絲飄落到一邊。但原本不大的小豹崽子竟然突然變成了成年黑豹, 黑寡婦的躲避反倒正像是自送豹口。
“哢。”
一聲輕響, 機械蜘蛛頃刻間被黑豹崽徹底咬的粉碎!
“砰!”
短暫的交手間他們一直在下墜,當黑豹咬碎黑蜘蛛的同時它落在宮內一處屋頂上,隻聽一聲輕響, 火焰散去, 黑豹肩背上馱著昏過去的白貂, 下一瞬間它矯健凶猛, 豹尾如鐵鞭, 毫不留情向一處橫掃過去。
“吼!”
豹尾橫掃過的空間似乎都如水波般顫動,空氣發出尖銳嘶鳴聲,原本剛隱約浮現出的蜘蛛虛影再次被豹尾掃到,泯滅!
但黑寡婦並沒有徹底消失!
“嘶……您實在是太粗暴了,真不像一位紳士。”
黑寡婦本體遠在西區, 此處的不過是精神意識凝成的監護人。隻要黑寡婦沒有用到那一次真正出手機會,就無法真正清除她。
是的, 黑寡婦並沒有真正出手,她剛才施展的實力,是在旅社規則減弱後, 能施展出來的最大力量。
旅社規則被削弱很麻煩, 新發現的景點都是這樣,是處於一種無規則的混亂狀態,誰拳頭大誰就能贏。
好在黑豹拳頭更大。它殘酷撕碎了她的精神意識,給黑寡婦本體帶來不小的痛苦。那是精神被生生撕碎的劇痛, 遠勝過皮肉撕裂的傷痛。
不是誰都能無視痛苦,或者將痛苦視為快樂的。
甚至有許多高層導遊很厭惡疼痛,哪怕歸零都選擇磕毒藥,從不會乾什麼刺穿心臟之類的事情。
這是警告。
“沒想到您竟然會用主事人的力量來庇佑他。”
“呼!”
黑豹冷冷打了個鼻息,聳著肩胛,讓肩背上的雪貂不至於滑落下去。一雙金黃豹眼不善盯著前方,眸中滿是敵意。
一隻蜘蛛浮現出來,輕歎道:“真浪漫,看來幽靈君主所言不假。”
和黑豹相比,蜘蛛是如此渺小。即使她立起身子,優雅擺動節肢,也仍像粒石子一樣,輕易就能被黑豹拍碎,然而這次這蜘蛛身上怪異的,黏了一根雪白的貓頭鷹羽毛。
這看起來很是滑稽,就像是某種拙劣的鳥毛裝飾。但注意到這根羽毛的黑豹喉中卻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咆。誰都無法看到它是如何做到的,但無形的力量卻轟然降臨,將黑蜘蛛再次碾碎。
“好的,看來我真是一位不受歡迎的客人,這實在讓人傷心。”
黑寡婦的虛影不再出現,唯有略顯虛弱的聲音仍舊響起,這聲音中還有一分笑意:“不過……我真喜歡看到這些美好的感情。”
“這會讓我的毒液……都興奮起來呢。”
話音落下,黑寡婦的氣息徹底消散。撕裂精神帶來的傷痛讓她在接下來幾個小時都無法再進來,但隱患並沒有解決。
黑豹馱著貂崽悄無聲息竄到了花園中,宮人們看不清它的身影,隻覺得是團黑雲墜落,黑霧彌漫,隻不過在外麵諸多異象下,他們也顧不得這個。尋了處無人的花園,黑豹側臥在花草上,將小小的白貂安置於腹側。
泥土,自然,才更有利於聯係到旅程外的某個人。
歸途駐地,安雪鋒按了按太陽穴,眉心緊蹙。從天啟大爆炸開始,他們就無法再看到直播——這是新景點開發,就像一部新電影拍攝一樣,旅社一向是保密的。
保密,也是防止外麵人在規則混亂期間,渾水摸魚。
但監護人黑寡婦和主考官* * *不算是外麵人。
身為主考官,* * *不適合和丙二五零有過多接觸,但是安雪鋒可以。切片出了主事人後,原身和主事人在旅社眼中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從古至今,主事人中能像安雪鋒和* * *這樣,在私下裡還維持著不錯關係的例子很少。反倒像占星者那樣的更多。
於是安雪鋒令那半截主事人鬥篷化作黑豹,他分了一部分精神在黑豹上。
黑寡婦的出現觸發了警告,安雪鋒瞬間掌控了黑豹的意識。此刻他與黑豹是共感的,安雪鋒能感到睡在自己腹側的白貂有多小多軟,毛毛有多順滑。他沒有藏北的記憶,但從錄像上也能看出,衛洵化作豹崽時有多可愛。
貂崽更可愛。
黑豹深沉想到,它側過頭去,用濕漉漉的鼻尖頂了頂貂崽的小腦袋,嗅聞它身上的氣息。
在屬於貂崽的,暖融融的氣息中,多了一絲令人厭惡的鳥毛味。
是巴彆通天塔的那隻貓頭鷹,精神汙染的氣味。
黑豹側過臉來,打了個噴嚏。安雪鋒確信黑寡婦的臟手沒來得及動衛洵,哪怕她身上帶了巴彆通天塔的信物,都不該這麼快浸染到衛洵身上才對。
畢竟衛洵可披了主事人力量的鬥篷。
除非——衛洵曾收過和巴彆通天塔信物相關的東西,而黑寡婦是將其引了出來。
“呼——”
黑豹凝重拱了拱雪貂的腦袋,但小雪貂仍未醒來。安雪鋒想了想,然後黑豹舔了下雪貂的小腦門,閉上雙眼,額頭碰到一起。
精神聯結是很危險的事情,尤其當雙方不在同一處空間的時候,但安雪鋒能做到。
他探入了衛洵的精神空間,看到了衛洵正在做夢,安雪鋒一看就知道衛洵夢到了什麼。
腐爛的,沾染了紅褐色血痕的羽毛從空中墜落,紛紛揚揚,仿佛一場灰色的大雪。
羽毛上沾染帶有精神汙染的臟汙粉末,它們布滿天空時就如同深淵中昏暗的蒼穹。近萬隻人頭怪鳥在空中飛翔,它們隻剩骷髏的身軀上纏滿了鎖鏈,骷髏殘肢上長出烏黑流膿的血肉,然後剛長出的血肉就凋零落下,化作腐爛的羽毛。
怪鳥們慘叫著,悲鳴著:
“喋喋!”
“喋喋——”
怪鳥們晝夜不休的鳴叫著,淒厲狂熱,在無數羽毛的後方,有一座極高的,被濃霧這樣的巨塔。但猛然間紫紅色的雷電劈下,狠厲劈在怪鳥們的羽毛上,劈的它們慘烈哀嚎,但它們仍舊淒厲慘叫著,
明明聽不懂它們到底再叫什麼,多聽幾遍隻覺得如同魔咒般,蠱惑人的心靈。
安雪鋒看到了衛洵的身影,他看到了衛洵正在側耳傾聽那些聲音。無形的怒氣產生,近乎凝為實質。
黑寡婦在誘引他!
一旦暗示凝成,衛洵就必須去巴彆通天塔,否則他將終生處在精神汙染的痛苦中!
她怎麼敢——她這是找死!
安雪鋒進入了衛洵的夢境,這對他沒有設防。他走到衛洵的身後,捂住了他的眼睛。
“安隊?”
熟悉的氣息讓衛洵沒有躲閃,他閉上眼,視網膜上還殘存著剛才的景象。安雪鋒出現的瞬間衛洵就想起來了,黑寡婦對他動手。
但剛做夢時衛洵什麼都不記得,他大腦一片空白,麵前都是紛紛揚揚的,雪白的羽毛。那是純粹潔白的,如雪片一般的羽毛。自高空中飛翔的雪鴞身上掉落。
這些雪鴞和人一般大,但飛的卻很是輕盈美麗。它們潔白的羽毛上仿佛籠罩著彩虹的光暈,利爪上抓著金子做的磚塊與湛藍色的琉璃瓦。它們的鳴叫聲如仙樂一般悅耳動聽。
“巴彆塔建成了!”
“巴彆塔建成了——”
遠方似有一座燦金色的高塔,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奪目的金光,輝煌神聖,難以想象有人力能修成如此高塔,簡直像是神力凝結的奇跡。
讓人忍不住想要登塔,走近去看這塔究竟有多麼雄奇壯麗。
“喜歡這座塔嗎?”
忽然間,一陽光開朗的男聲響起,說的英語不像吞噬者那麼地道,帶了美式的口音。不過聽起來卻更平易近人,很具有親和力,尤其當他真誠懇求的時候。
“請您幫幫我,好嗎?”
但還沒等衛洵說什麼——
“滾!”
字正腔圓的普通話,飽含凶厲煞氣,如一頭欲擇人而噬的猛獸。衛洵感到摟住自己的手臂驟然收緊,這力道像是要把他嵌入自己身體裡似的,那撲麵而來的氣勢甚至讓他一時無法呼吸。
但衛洵卻笑了。
安隊忍得真的很辛苦嘛。
他渾身放鬆,往後一靠,懷抱他的高大男人身體驟然緊繃起來,像是才反應過來他們的姿勢有多親近。
“很遺憾,我不是你的導遊。”
衛洵輕笑,慢條斯理:“也沒有對你負責的義務。”
這句話一出,衛洵感到身後安雪鋒的氣息一下子緩和下來,甚至很有些高興愉快。是因為‘負責’這個詞嗎?
真好哄啊。
“這是黑寡婦騙人的幻象。”
夢境快結束了,安雪鋒抓緊時間,想和衛洵說兩句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一些‘多注意’‘多留心’‘彆大意了’之類的囑托,衛洵不需要這個,安雪鋒知道衛洵心裡是有分寸的。
到最後半分鐘,他最終還是說的正事:
“喬治是個比較正派的人,實力很強,開辟了巴彆通天塔。然後死在了塔裡。”
幻象中說話的喬治,並不能算是他本人。
“信物由他的妻子繼承。”
“原來如此。”
衛洵了然,剛才開口的,那個聽起來聲音很熱情開朗的人,應該就是喬治了。
之前黑寡婦加入互助會,為了氪到騎士直接給了衛洵一根白貓頭鷹的羽毛,這是與巴彆通天塔相關的物品。衛洵沒有輕易動它,而是將它保存在從旅社那買的組織倉庫裡。
沒想到透過旅社,黑寡婦仍能引動那根羽毛,將他拽入這詭異夢境中。
不過……
“黑寡婦想做什麼?”
引他去巴彆通天塔?說實話這可是個北緯三十度旅程,要是有機會,衛洵還挺真想去的。
不過轉念一想,衛洵心中生出個微妙的想法。
“她不安好心。”
安雪鋒警告道:“這種精神汙染如果存在你的心中,會不停擾亂你的神誌,讓你經受精神汙染的折磨。如果這種擾亂在關鍵時刻出現,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這是天啟大爆炸場景重演的現場,又是領隊考核任務所在的景點,還在天啟大爆炸重演中。在這麼危險的境地下,要是有東西不停乾擾人的精神,那可是非常危險的!
一旦真落下烙印,那衛洵不去巴彆通天塔是不可能解除的。
趁著最後幾秒鐘,安雪鋒加快語速,認真道:“衛洵,你現在複生了兩名旅客,恐怕已經在旅社的注意下了。”
“短時間內不要再繼續複生旅客,否則你會陷入危險中。”
黑寡婦……有可能就是看到了衛洵這項‘複生’的天賦。
複生旅客真的很難,需要機緣巧合,並不是實力強就一定能做到的。東區現在已知複生過巔峰旅客的,明麵上的,也隻有傀儡師和衛洵。
傀儡師和黑寡婦結仇,似乎也是與此有關。但安雪鋒不關心這個。
他擔心黑寡婦這麼做,是想試試讓衛洵去複生喬治。
“她真是個瘋子。”
最後安雪鋒還是沒忍住罵道。
衛洵才多小?才進旅社多久?她就想把衛洵往北緯三十度的拐?想讓他去那裡複生人?
這簡直是在殺人!
“我說,安隊。”
“你想的怎麼樣了?”
就在安雪鋒想著如何給黑寡婦一點痛徹心扉的教訓時,衛洵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之前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之前?多久之前?如果是最近的那件……
“我已經說過了。”
pao友,床伴,這種東西,他是不乾的。
安雪鋒平靜道。
周圍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猶如長夜將明,夢馬上就要結束了。安雪鋒是外來者,他的身影比衛洵消失的更快。但就在他即將完全退出衛洵的夢境時,卻聽道衛洵輕笑著,拖長了聲音:
“那麼,換一種關係?”
換一種?換哪種?
沒等再出聲,安雪鋒的身影驟然消失。隨後他在歸途駐地,自己的書房中睜開眼時,耳畔仍回蕩著衛洵的話。
桌邊有水,安雪鋒一口氣全部喝完。喉間的乾燥緩解了,但加速的心跳卻無法平複。
“嘖。”
衛洵就是喜歡看他失態的模樣,安雪鋒已經發現了。
他卡在最後一秒說這句話,正是要讓他多想。
但安雪鋒確實多想了。
他在窗邊站了會,像是思考,其實是在發呆。最後安雪鋒回到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隻活靈活現的小雪豹來。
汪玉樹做的,說是仿照他雪豹外形做的Q版。
但安雪鋒卻覺得這小雪豹和衛洵變得更像。
小雪豹,雪貂,小小的,軟軟的,溫熱的,富有生命力的,狡猾的……
不自覺間,安雪鋒唇角勾起,微笑起來。他拿出那根和衛洵手中羽毛對應的,鳳鳥的羽毛,讓羽毛在指尖轉動。
他會變成小鳥嗎?
如果他能的話,那肯定是隻很漂亮的鳥,很喜歡飛,如果不累的話,他能永遠飛在天上不下來。
這樣的鳥是不能用鳥籠關起來的,哪怕再華貴的鳥籠都不行——不。
安雪鋒忽然覺得,衛洵或許會喜歡‘鳥籠’。
“咳。”
他輕咳一聲,坐直了身體。手卻不自覺拿了支筆,抽出張白紙來在上麵勾畫。
這次回來,衛洵的精神狀態恐怕不會很好。積累的痛苦也必須釋放更多——起碼得把那冰山削去一半才行。
安雪鋒想到,胡亂在紙上畫出了一個鳥籠,其實這不怎麼像鳥籠。四四方方的,倒像是個狗籠。安雪鋒養的鷹隼‘小炮’從來不住籠子,警犬老槍每晚卻喜歡在狗籠裡睡覺。
籠子畫好了,還差隻鳥。
安雪鋒信筆一畫,腦海中卻突然出現了哪吒靈變得怪鳥的模樣。
“鏗!”
紙被戳穿一個洞,筆頭在安雪鋒大力下摜斷了。
* *
“鏗!”
幽幽醒來的衛洵聽到了詭異的鏗聲,像是有誰在遠處不停敲打鑼鼓。
“唉喲終於醒了!”
植物清香撲鼻,像是有誰將嫩香草木送到了他的麵前,但衛洵卻嫌棄扭過頭去——雪貂缺乏盲腸,是純粹的肉食性動物,任何植物都對他沒有半點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