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張星藏的心臟像被狠狠攥了一下,有點喘不過氣來,哪怕知道要壓抑情緒,知道這是幻象,但這一刻張星藏沒忍住,帶著股無法言說的惶恐,仿佛真的回到了過去,那難熬的十年。
有時候張星藏不希望追夢來救他,這太危險,有時候張星藏又希望追夢來,不管成功與否,起碼能看看他的小龍,確認追夢還活著。
追夢人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不知道。
追夢人真正的長相是什麼?
不清楚。
追夢人在現實中得的是什麼病?
這些張星藏曾都有過猜測,而幻象將一切挖開,血淋淋展現在麵前。張星藏猜追夢得的也許是‘睡美人症’,這種病極其罕見,患者多為女性,全世界也隻有一千人左右患病,其中男性約為七十人。
他又想追夢這麼好一人,不該這麼倒黴。
張星藏想過如果真能活著出去,或者最後上戰場的時候,他應該會知道追夢真正的長相,真正的名字,聽前輩們說到那時旅社的束縛會減弱到極致,導遊如果還能保持清醒,幾乎都不會隱瞞自己的旅客,自己的旅隊。
但他能活到上戰場嗎?
即使清楚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出來了,追夢就在不遠處,但張星藏仍無法壓抑被放大的惶恐,這是他被囚禁在太陽鐘時,最深的夢魘。
一瞬間,周圍的場景變了。
周圍很安靜,冰冷的風襲來,帶著濕潤泥土的潮腥味,是雨水的氣味。當張星藏意識到這點時,那股潮腥味陡然重了千百倍,像鑽子似的鑽進肺部,直衝大腦,
“不舒服嗎?你還好嗎?”
旁邊傳來擔憂的話語聲,但記憶中本該溫柔的聲音在此刻張星藏聽來卻無比尖銳刺耳,讓頭腦嗡嗡作響,他的五感像是被放大了幾十上百倍,任何細小的聲音,衣褶的摩擦聲,呼吸聲,在此刻的他聽來都像震耳欲聾的雷鳴。
“我還好。”
張星藏緩過一口氣,輕聲道,他知道自己身邊是早已去世的,自己一直思念的母親,但張星藏眼觀鼻鼻觀心,沒有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真可憐啊,多好的一個小夥子,年紀輕輕的……”
“稀罕的病,沒聽說過……”
旁人呢喃自言自語的聲音響徹張星藏的腦海,不知誰開了門,濃鬱到令人作嘔的香灰味被雨腥味取代,夾帶著雨點的冷風中是沒有燃燒殆儘的紙錢。
這是一場葬禮。
張星藏垂下眼,看到自己黑色西裝前襟,和胸前彆著的一朵白色紙花。
他正在參加一場葬禮。
“聽說這病主要是女人得的,也不知道他怎麼這麼倒黴,哎……”
“是啊,好像全世界也就隻有七十個男的得過這種病吧,叫什麼來著,是——”
旁人的話語讓他快步擠開這些虛幻的人影,走到棺材前。
臉前濕漉漉的,是被風吹來的雨沫子,有或者混雜著其他什麼液體,張星藏死死望向躺在棺材中的人,柔軟的黑色發絲,懷中的花束,他靜謐安詳躺在那裡,仿佛隻是睡著了一樣,即使麵容模糊,張星藏也知道棺中的是誰。
是追夢啊。
眼淚無聲滑落,悲傷的情緒隻流露出一絲就被汙染侵襲抓住,放大了無數倍,張星藏忍不住哽咽了,他閉上眼,扶棺的手在發顫,終究是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 *
同一時間,衛洵也嗅到了濃重的雨腥味,飛機起飛的聲音震耳欲聾,仿佛要碾碎他的耳膜。外麵在下雨,到處都是潮濕的雨氣。
衛洵知道這裡是幻象,因為他記得自己坐飛機去上大學時,衛雪塵沒來送他。
但現在,他卻牽著那人的手。
“去那邊要認真讀書。”
低沉男聲響起,熟悉又陌生,掌心中的觸感也太過陌生。衛洵很少與他人肢體碰觸,哪怕是哥哥,他們都沒有真正接觸過幾次,這種叮囑更是從未聽過。
這是死寂汙染洪流的影響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衛洵忍不住想到,他本該有濃烈的負麵情緒,但他的病本身就會讓衛洵負麵情緒缺失,因此他還算冷靜,直到衛洵覺察到衛雪塵的手想要抽離。
這讓衛洵瞬間敏感起來!自從進了旅社後這種事情發生過無數次,那種握不住的無力感,簡直是激起了衛洵的PTSD,他沒有嘗試反握,因為之前每次嘗試抓緊都沒成功過,但衛洵卻下意識想到,他握不住哥哥鬥篷時,這時候應該有誰出來——
“舉起手,你被捕了。”
當安雪鋒冷厲嚴肅的聲音響起來時,當看到烏黑槍管抵住哥哥的腦後時,衛洵一下子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