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雪豹很快馱著紅導下到了空空道長所在的雪洞。此刻紅導並不是‘清醒’的狀態, 還能移動。當她下到雪洞後被花瓣汙染和空空道長蘇醒的力量一衝,看向此刻被大幅度切割的空空道長的眼神從驚愕到震動,再到了然與複雜。
銀白色大貓百忙之中回頭望了眼紅導, 就見和她初次蘇醒時相比,如今的紅導渾身力量虛浮了很多, 那種詭異驚悚的扭曲感也淺淡不少,顯然精神印記已經到了快要消失的邊緣, 恐怕這就是她最後一次蘇醒。
如果不是幻象貓提議,丙一無法從空空道長這裡抽身,也就不可能再看紅導最後一眼。而現在丙一雖然仍不知要如何與紅導相處,心情更是複雜難言, 但心底卻釋然多了。
總算又見了一麵。
不談論花瓣去向,不討論當年紅導究竟在原始深淵中做了什麼,她最終誕下的嬰兒究竟是原本腹內的胎兒,還是原始深淵中的光團, 他們算不算母與子,感情又是假還是真。隻是如此沉默對視一眼,反倒還有些零星能讓人回味珍藏的默契與虛幻似的溫情。
這對母子也隻是對視一眼, 而後注意力就又都放到了空空道長身上。在安雪豹馱紅導下來的時間裡,芬裡爾狼已經把小蜥蜴叼到了舊日夢。蘇爾特爾烈焰魔劍已然消失, 沙利葉也送給了鬱和慧, 火之國的駐點對小蜥蜴來說沒太大意義, 牙獵人呆在舊日夢不出來它進不去,融合不了,那小蜥蜴乾脆先躲起來參悟空空道長點化它的那些話,避開零點前最混亂的時刻。
不過當芬裡爾狼主動來找它進舊日夢時,雖然有些狐疑, 但隱隱感覺到自己和牙獵人之間分裂有加劇趨勢,好像刀割在(纏在)身上,心中陰鷙焦躁的小蜥蜴還是積極進了舊日夢。——它一到這裡就被已經無法從透支的牙獵人身上榨取更多精神力,不穩快要失控的精神光鞭給捆了。
小蜥蜴當時就大驚失色,不過擁有蜥蜴公爵記憶經驗的它顯然比牙獵人更沉得住氣,在旁邊幻象貓和花瓣汙染的‘威懾’下,小蜥蜴從丙一透露的三言兩語中明白這不是要把它和牙獵人徹底分離,反倒是需要用到它。大概摸清了目前的局勢,小蜥蜴很快就同意入夥。
這一場對抗賽下來它暴露的問題不少,結束後或多或少肯定會迎來旅社的懲罰。尤其是芬裡爾狼和銀月殺手,該怎麼把狼帶回去是個難題。銀月殺手分裂的事情肯定不簡單,其中說不定有旅社的規則在。小蜥蜴可不願意好不容易到手的狼再被旅社弄走,因此它之前其實一直都沒有認真從丙一手裡搞狼。
狼在丙一手裡,恐怕比在他手裡更安全,但這也絕對不夠保險。
這會如果有誰能徹底轉移旅社的注意力,小蜥蜴當然樂意至極!更何況它對空空道長也極感興趣,這麼個‘活化石’肚子裡的旅社秘辛肯定多到難以想象,簡直是最寶貴的財富!哪怕要犧牲更多小蜥蜴也絕對願意真把空空道長送上去,更彆說現在隻用精神力維持一下光鞭就好。
但它雖然腦回路跟丙一的計劃不同步,卻也有大導敏銳的觀察力,很快便點出就這樣想把空空道長送上旅社,成功率不高。旅社也不是傻子,除非有什麼東西能同時爆發,蒙蔽旅社的認知,讓空空道長安安穩穩走過光路。
小蜥蜴是想往巴彆塔上動心思,北緯三十度旅程失控爆發出的汙染絕對能蒙蔽旅社的感知,尤其目前執掌旅社的主事人···是個沒用的東西,* * *又跟丙一他們同流合汙,瞞著旅社讓空空道長走完光路肯定綽綽有餘。
而丙一他們的注意力在空空道長,在金倫加鴻溝,在原始深淵對抗賽上時,他蜥蜴公爵正好可以趁虛而入,去奪巴彆塔的蝴蝶碎片。小蜥蜴可看清了如今局勢,它自詡自己也不是太貪心的人,什麼原始深淵、深淵之門、蝴蝶繭、深淵花之類的它可以舍去,隻要能奪到個蝴蝶碎片它就心滿意足了。
隻是還不等小蜥蜴發表看法,安雪豹就馱了紅導下來,堵住了它的嘴。紅導這人可是嬉命人跟丙一這兩個變態的親媽,這得是多危險的女人!小蜥蜴本能把芬裡爾狼和力量透支的傻守宮護在身後,警惕好奇又帶有一絲探究的望向紅導,大腦飛快轉動。
難道丙一他們想用紅導來蒙蔽旅社?
他們打算怎麼做,它是不是能探聽到什麼秘密?見丙一等人都沒有背著它的意思,小蜥蜴光明正大昂著頭偷聽,尤其是當聽到接下來紅導和空空道長的對話時,小蜥蜴甚至專注到四條光鞭纏繞身體的劇痛都被它拋到腦後。
“隊長,我欠你一條命。”
紅導凝望著空空道長,眼神複雜。
你啊……
空空道長薄唇微啟,卻已無法說話,隻能靜靜望向紅導,眸光緩和,亦如當年。紅導想要說什麼,但在空空道長一如既往平靜的目光中,過去種種執念堅持矛盾,那些曾被她銘刻在心的不甘憤恨痛苦、驕傲野心抱負,忽然就如清風拂過,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時間如巨輪,會碾壓過所有。好的壞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到最後都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變成被拋到過去無法抓住的灰暗細沙。時至今日,紅導仍舊不認為自己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她隻是和空空道長選擇了不同的路。靈媒的愛恨最是濃烈,愛人的死亡,孩子的異常,夥伴的不理解,隊伍的分崩離析,企圖扭轉一切的野心,種種濃烈情緒堆積如瀕臨爆發的火山。
這一路她追趕時間,追趕生命,走的太快,親情友情,過去未來,乃至兩個孩子,都被她拋在了身後,以至於如今再相見時的生疏,錯過便是過錯。
她後悔嗎?紅導捫心自問,她這一生對不起很多人,尤其對不起兩個孩子,她有愧疚,但她並不後悔。
時間會證明一切。
如今舊日夢將要結束,她的精神印記也將散去。紅導也希望能在這最後時刻幫一把當年犧牲自己,助全隊逃離原始深淵的老隊長。她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緩緩解下自己身上猩紅色的鬥篷,往前一拋,正將鬥篷拋到了空空道長的身上。
旅客是無法披導遊鬥篷的,但空空道長早就不在旅社規則範圍內。猩紅鬥篷包裹住了空空道長虛幻的身軀,幻象貓邁步上前,立起身,前爪踩在猩紅鬥篷上,雙眼微闔,無形的精神力灌輸進了猩紅鬥篷中,但片刻後它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