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這種時候了,他究竟在笑什麼?!
一種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讓米迦勒想立刻殺死撒旦,卻又強行止住手上的動作。撒旦也殺了奧丁,他是有功的。撒旦的功與過應當交予上帝去評判,不該由他米迦勒去決定。但是,但是,聖火燃燒的越來越猛烈,米迦勒的心情卻也越來越焦慮,仿佛有什麼事情在逐漸脫離控製,讓聰慧的光明之子一遍又一遍回想他從聖火中聽到的上帝旨意,回想殺死奧丁的全過程,回想撒旦剛才的問話,和他臉上那一直都不曾改變的笑意。
一切都很順利……
……一切都很順利嗎?
丙一撒旦並非原住民,而是來自旅社。那神秘的處所是主的光輝也難以滲透進的地方,他會追逐奧丁到深淵,這事主真能預知到嗎?
或許主是預知到了奧丁的死亡,沒有任何問題……
……沒有任何問題嗎?
他米迦勒襲殺奧丁時,烈焰聖劍穿透他的後背刺穿了奧丁的心臟,劍尖正對著丙一當麵。這麼近的距離聖火沒理由不燒到撒旦身上,但丙一身上為什麼沒有半點灼燒的痕跡?
不僅如此,雷米勒的話語時時在米迦勒腦海中回蕩,他說的話實在是太可笑。撒旦怎麼可能連聖火都能乾擾?他從聖火中聽到的聲音怎麼可能是撒旦的聲音。
上帝啊,全知全能的主,米迦勒忍不住祈禱,那聖火中威嚴又可親的聲音一如既往慈愛回應。然而不知怎的,米迦勒竟覺得這聲音真有些像撒旦的聲音!不不,米迦勒猛地搖頭,焦躁到了極點,番紅色發絲如跳動的火焰,他怎麼會這樣想!這可是二十五年的時間,在二十五年前聖火就靈動到能夠祈禱(舊日夢染上精神小火),他也早就習慣了和聖火一同祈禱。
恐怕是潛伏在深淵太久,自己也染上了些汙染,所以從聖火中聽到的聲音才會扭曲,是的,肯定是這樣。在一種難言的焦慮中米迦勒繼續祈禱,他不願再在這裡待下去,想祈禱問上帝對撒旦的賞與罰。即便知道也許因為汙染,他的祈禱多少出了點問題,但祈禱對天使而言就如呼吸對人類一樣重要。
人類每時每刻都在呼吸,天使無時不刻都在祈禱,根本無法停下。那從聖火中傳來的聲音也一次次響在米迦勒的腦海中,越發清晰。米迦勒下意識側耳傾聽,那是上帝在訴說對撒旦殺死奧丁的獎勵,主一向獎懲分明。
主說……主在說……
“把米迦勒獎勵給撒旦。”
驀然間米迦勒猛地睜大了眼睛,麵前撒旦含笑的聲音和他腦海中聖火傳來的聲音竟重合在了一起!怎會如此荒謬?怎會有如此可怕的事情發生?!一直以來他聽到的究竟是誰的聲音?!這二十多年來他究竟在向誰祈禱?!
“嗤啦——”利刃穿透血肉的聲響中米迦勒用儘全身力氣要用火焰聖劍刺穿丙一的胸膛,但就在這一瞬間原本遍布丙一全身熊熊燃燒的‘聖火’猛然收攏,竟抵擋住了米迦勒的聖劍。但這並不是讓天使長最痛苦的,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丙一的身上,卻沒找到任何一點被聖火灼燒的痕跡!相反,那聖火雀躍跳動著,親昵纏繞在丙一發絲指尖,就連上帝也從未與火焰建立過如此親密的關係。
咣當一聲響,米迦勒猛然扔下了火焰聖劍,心中一直盤繞的猶疑終於解開,這不是聖火,這是撒旦的火焰!從靈魂中傳來的痛苦讓米迦勒流出血淚,碧翠色的羽翼顏色變得深沉。當米迦勒堅定認為聖火中傳來的聲音是上帝,認為自己在向上帝祈禱時,一切都正常運轉。但當他猛然發現自己祈禱的對象竟然是撒旦時,這二十五年對撒旦的禱告瞬間反作用於他身上。
“啊——!!!”
可怕的痛苦讓米迦勒淒厲尖叫,但再痛苦也抵不過靈魂墮落的劇痛!他想豁出一切殺死撒旦,但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卻最終隻能無力鬆開,天使是主的造物,無法殺死主。除非他的靈魂已經墮落,才能如墮天使般向主宣戰。
然而他這二十多年來一直禱告的‘主’正是撒旦,他墮落也是再向墮天使的方向墮落!無法殺死撒旦,米迦勒想祈禱,祈禱主的聖光,主的聖火,來殺死可怕的撒旦,但米迦勒祈禱時腦海中隻有撒旦的笑聲,麵前隻有撒旦的笑臉,指上燃起的火焰是撒旦的火焰,那一朵朵虔誠的火花還要帶著米迦勒一同向撒旦祈禱!
不,不能再祈禱,靈魂無休止的墮落讓一向勇敢麵對敵人的米迦勒終於忍不住扇動羽翼,倉皇想要逃回天堂,然而胸口傳來的劇痛卻讓他如被釘在標本架上的鳥,無法再扇動翅膀。火焰魔劍刺穿了他的胸膛,將他的靈體和身軀刺穿到了一起,正如撒旦殺死奧丁時的那樣。‘聖火’熊熊燃燒,猛然燒遍了米迦勒的身軀,他並沒有感到多少疼痛,但最讓米迦勒崩潰的是這些火焰的祈禱聲源源不斷響徹在他腦海中,強行帶著他一同祈禱,向撒旦祈禱!
“米迦勒,死既是生,你應當明確信仰,為我而活。”
丙一捏住了米迦勒的下巴喝道,烈焰魔劍在天使長的胸膛中殘忍攪動。即便米迦勒的雙眼隻剩下茫然惶恐抵觸的神情,額角疼的滿是冷汗都沒有停手。想要讓米迦勒墮落實在太難,即便丙一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也仍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眼中閃爍著王權權柄的金光。奧丁被米迦勒偷襲殺死,正如安雪鋒能用‘雷神殺死瘟疫騎士‘這點,來向雷神‘複仇’一樣,丙一掌握的殘缺王權權柄在對上米迦勒時顯現出了加倍的威力,進一步瓦解米迦勒的意誌,這是天時;
而他們所處的地方是彌漫著原始深淵之力的金倫加鴻溝裂口,原始深淵之力源源不斷湧入丙一體內,為他補充催動權柄消耗的力量,這是地利;
而丙一自身用精神小火誤導舊日夢中的米迦勒,讓他同火焰一起祈禱。舊日夢導致米迦勒如同向他祈禱了二十多年,這便是他最大的優勢,也是米迦勒信仰崩潰的節點!烈焰魔劍將焚燒北歐九大世界,焚燒空、陸、冥、三界的一切,當然能燒死米迦勒。而他在靈魂與身軀被焚燒而虛弱時,更無法集中意誌力反抗撒旦,無法阻止自身的墮落。
他的靈魂在無法停止的祈禱中染上越發濃重純粹的暗光,在墮落中米迦勒仍在掙紮,他的手緊緊抓住劍鋒,但火焰卻從被魔劍割出的傷口中湧入。他的翅膀用力扇動想要逃離,但卷起的風卻助長了火勢,帶來了更多的火焰。米迦勒的靈魂在扭曲中悲鳴,在絕望中掙紮,光明之子竟失去了祈禱的勇氣,隻在墮落與清醒中掙紮,手竭力向前方的虛空伸去,嘴裡喃喃著想回天堂,想要回歸天堂。
然而他伸出的手卻被撒旦攥住,無法抽離。烈焰魔劍終於被丙一從米迦勒胸口拔出,但大量火焰湧入他胸口的空洞,將他的身軀與神魂燃燒在一片赤紅火焰中。他的雙眼半睜半合,眼眸卻失去了光亮,透過扭曲的火光米迦勒望向天堂,望向那隱隱綽綽的身影。
主啊,被烈焰魔劍焚燒到瀕臨死亡,而米迦勒竟然在這一刻感到了安寧,放棄了抵抗,準備迎接死亡。如果死亡他肯定會回歸主的懷抱吧,天使長渾渾噩噩的想到,那有力的手透過火焰伸向他,而他也用最後的力氣微微抬頭,向著那代表希望的手——
“米迦勒!”
那手猛然捏住了他的下巴,用命令的語氣猛然喝道,聲音如驚雷響徹米迦勒腦海中:“墮天使長,向我祈禱!”
放棄抵抗瀕死的米迦勒這一次沒能再重新組織起心靈的屏障,他下意識虔誠祈禱,唇角含笑:
【我們在地獄的父】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撒旦】
轟隆——!在普通人無法捕捉到的震動聲中,米迦勒猛然睜開了雙眼,這一刻他的雙眼變為深沉的墨綠色,長發猶如乾涸的深紅血液。烈焰魔劍的大火無法再對他造成任何傷害,胸膛上致命的傷痕正在被閃著白光的權柄之力飛快修複。
那是屬於奧丁的治愈權柄,此刻正盤繞在撒旦的指尖。撒旦含笑望向他,亦如之前,並不因米迦勒的不遜和掙紮而生氣,望向他的目光永遠滿懷期待。而正如他期待的那樣,米迦勒扇動著墨綠色的墮天使之翼,嚴肅單漆跪在撒旦麵前,親吻他的指尖,虔誠禱告。
【願您的國降臨】
【願您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失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