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 向導乙零是個很惡趣味還有些任性的人,有如此鮮明的情緒,讓擁有一頭白發還蒙住雙眼的乙零身上的非人感減弱了, 更像個活人,就不像是王澎湃他們最初暗中猜測的傀儡或鬼怪, 從這方麵來說倒是好事——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顯露出來真實本性的向導乙零實在是不好對付的很。
王澎湃被他笑眯眯一句不喜歡煙味憋住, 苗芳菲連忙接下話茬,找話題道:“零導, 您是信佛教所以才穿袈裟嗎?”
寬大的袈裟可不適合在林中徒步,尤其是零導還穿著一雙布鞋,更不像是走山路的樣子。苗芳菲對乙零還是有些怵的,不敢直接問他能不能走快點,想委婉從這方麵試探下,目前他們這個速度是在這山林中走快了會驚擾到黑暗更危險, 還是,還是隻因為這就是零導走不快,所以才是這個速度。
雖然後者聽起來很離譜,但想到最初零導噓了一聲讓大家都不敢開口胡思亂想,結果隻是因為他討厭煙味,苗芳菲就莫名覺得在乙零身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說不定他就隻是不想快點走呢!
但乙零完全不接她的套路,一句:“不是哦, 我不信佛教。”就殺死了她之後所有的話題。但苗芳菲很堅強, 隻是尷尬一笑, 然後就繼續把話題往回扯:“那您為什麼穿袈裟呢?我還以為本地向導會穿土家族本地服飾哈哈,袈裟是有什麼特彆的寓意嗎?”
“當然有啦,你知道的,雖然土家族信仰多神, 崇拜自然、圖騰、祖先,也崇拜各種獵神、山神,但後來道教、佛教和基督教先後傳入,對土家族的信仰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乙零像是終於找回了向導的職業素養,笑眯眯介紹著土家族的信仰,讓旁邊的考古學教授鬱和慧推了推眼鏡,目光微亮:“沒錯,我之前看過一篇文章,研究的是梵淨山佛教文化和它所處的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中的土家族文化相互影響。當地土家族對觀音菩薩普遍崇拜,菩薩在當地土家族群眾中的地位要高過佛祖。他們罕少有真正出家的,但做居士打扮的有很多——”
“我從沒有見過您身上穿的這種形製的袈裟。”
萬向春打斷了一說起民俗就忍不住滔滔不絕的導師,犀利問出重點:“黑紅相間的袈裟,這是拜山教標誌的法衣嗎?”
‘袈裟’這個詞,梵語本意是雜亂的,不正的,很多顏色混在一起就是袈裟衣。佛祖讓弟子身披袈裟,是自行化他,讓大家都穿上多種色塊布料拚就的袈裟衣,不要執著,不要貪念,心中就會清淨。
而純色的,諸如‘青、黃、赤、白、黑’五方正色,是不如法的,不該是袈裟的顏色。包括乙零袈裟內那件純黑色的海清衣——也就是披著的袈裟內裡的那件寬袖大衣。正常來說是土黃色、咖啡色偏多,純黑色的海清衣本身也是不如法的。
不過從古至今,到現在各種說法都有很多,黑色到現在也成了海清衣的常見顏色,而東瀛那邊也有黑色僧衣,但黑紅袈裟仍舊極罕見,或者說萬向春做研究到現在根本就沒見過,絕對有什麼特殊的寓意!
“哎呀,您身上的袈裟真的非常威嚴。”
萬向春的語氣有點咄咄逼人,王澎湃擔心他惹惱乙零,早就壓下最初那點鬱悶,打了個哈哈找補,也是自己好奇:“咱們拜山修行團也會穿袈裟嗎?”
“不,這並不是拜山教標誌的法衣。”
乙零先回答了萬向春的問題,隨後對王澎湃笑道:“當然,當然,家人們的海清衣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我們今晚入住的民宿內。隻是袈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穿的。”
“哦?那要什麼樣的人才能穿袈裟呀,乙零向導您嗎?”
乙零饒有深意道:“是啊,整個拜山教中,隻有我穿這黑紅袈裟——”
聽他這麼說,王澎湃眼珠一轉,萬向春和茅小樂臉色一肅,苗芳菲也心裡打鼓,果然,乙零絕對不是個小角色。這種氣勢,這種裝扮,這種黑布蒙眼的神秘度,絕對是拜山教的高層!尤其是這件袈裟……不知道算不算是刻板印象裡,老人穿袈裟就感覺像方丈,零導這種白發年輕人穿袈裟,看起來就像邪·教教主啊!
他不會真是拜山教的教主吧,救命啊。周圍人一時沉默,連前麵探路的安雪鋒和鹿書橙等人都回身來看,麵露凝重神色。大家來拜山教各有目的,目前連烏螺山還沒進,都隻是想先從乙零身上試探出來點東西,沒想到他這麼早就自爆,簡直讓所有人心裡都沒底。在這沉默緊張氣氛中心提著燈的乙零氣質也好似突然變得邪異可怖,高深莫測起來。搖曳不定的昏暗燈光在他臉上打下陰影,襯得他翹起的唇角莫名多了份詭譎陰森的意味。
“怦咚。”
遠方黑暗中隱隱傳來什麼聲響,聽不真切,又像隻是他們劇烈心跳的聲音。汪玉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被緊張氣氛逼的下意識抓住茅小樂身後的背包,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而在這高度緊張的時候,用全部感知去捕捉乙零動靜的時候,向導乙零哪怕仍舊語聲輕柔,那聲音在人耳中都如驚雷一般,他說:
“——我穿這黑紅袈裟,當然是因為它看起來最帥啊。拜山教裡沒人比我更時髦了。”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