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泥人張【8】(1 / 2)

無限旅遊團 燕孤鴻 23628 字 5個月前

雪豹站在衛洵麵前, 凜冽寒風吹動它身上?銀灰色的厚實豹毛,它凝望著?衛洵,和藏北完全隻有野性本能的雪豹不?同, 此刻它的獸眸是沉靜智慧的深藍。

仿佛在這頭雪豹體內住著?人的靈魂。

衛洵站在雪豹的對?麵,淺藍色的鬥篷在風雪中揚起, 露出近乎完全異化的身軀。* * *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濕漉漉的水痕,看起來?減少了些關節骨刺突出的鋒銳攻擊性, 多了些沉靜柔和。

“你救了鬱和慧和泥人張。”

出乎意料的, 是雪豹先開口。不?,雪豹並?沒有出聲, 是安雪鋒的聲音響在了衛洵的腦海中。那聲音並?不?如想象中的狂躁, 不?耐,而是很沉穩平和。

“多謝。”

他沒有給衛洵開口的時間, 繼續簡短敘述道:“深淵類的稱號,前期很強, 但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安撫* * *讓你與深淵契合度加深, 異化更強, 實力提升,卻也加快了爆發的速度。”

“如果不?釋放, 以你的進?步速度,應該在半個?月後?, 會有第一次的失控。”

“你是說我不?會感到痛苦,不?會感到負麵情緒。但並?不?是我真感受不?到,而是這些感知被壓製住,積攢起來?了?”

衛洵很敏銳聰明,略一想就明白了安雪鋒的意思,他開口時仍舊沒有用自己?的聲音, 而是模仿了* * *的聲音:

“這是哪裡?”

“這是你的心靈幻境。”

安雪鋒簡略道,雪豹揚起長尾,拍了拍嶙峋陡峭的高聳冰山:

“這是你積累的痛苦。”

它又?仰起頭,示意般看了眼天空:

“這是你的負麵情緒。”

密布的烏雲,呼嘯的狂風,棉絮般大片大片的飛雪,風雪中裹挾著?的冰碴,種種種種,皆是。

“哇哦。”

衛洵第一次聽到這種說?,他饒有興致往下望,這冰山實在太過,他竟完全看不?見底。

“我竟然積攢了這麼多的痛苦嗎?”

“我會引導你釋放。”

沒有否定,這就是默認了。

衛洵挑起眉頭,他覺得安雪鋒的態度很有趣。

衛洵認為?丙二五零和嬉命人之間有千絲萬縷聯係,甚至是血緣至親這種事,

應該已經暴露了。

鬱和慧能分析出來?,追夢人應該也能看得出來?,被兩個?人知道的秘密,衛洵心裡就做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準備。

衛洵做好了和安雪鋒見麵的準備,也做好了談條件的準備。他有哪些秘密暴露了,有哪些還能隱藏,怎麼隱藏,是隱藏能帶來?更大利益還是暴露出來?,這些衛洵全都考慮清楚。

剛才試探安撫* * *觸手,同樣也是在增強自己?的本錢。

隻要利益足夠的大,人就能忽略潛在的危險。

更何況他早就與安雪鋒有千絲萬縷聯係,理智的人都會分析利與弊,直接把?他衛洵殺死,恐怕是最糟糕,不?會帶來?任何益處的選擇。

衛洵唯一擔心的是安雪鋒的精神狀況,怕這人不?按常理出牌。

但現在看來?,情況和衛洵預想的不?太一樣。

“我沒有感到積壓的情緒,倒是痛苦這點,我進?入旅社後?已經能感受到一些了。”

衛洵稱得上?配合,他甚至把?自己?進?旅社後?做的種種嘗試,如體驗痛經等一係列能讓他感到痛苦的事講給對?方聽。

“不?要抵抗。”

雪豹側耳傾聽,等聽衛洵說完後?,它走到了他的麵前。並?沒有過多的觸碰,隻是用豹尾碰了碰衛洵的淺藍色鬥篷。

衛洵感到一股強勢卻沒有敵意的力量掃過他的鬥篷,他感覺到自己?被神秘力量注視,但卻並?不?覺得危險。對?方很有禮的,沒有窺探過多的衛洵的秘密,而是隻將目光隻停留在一處。

“你的痛感短暫釋放過,但剩餘積累的還是太多。”

“你的負麵情緒沒有得到過釋放,悲傷,恐懼,憤怒這三類積累較多。”

安雪鋒輕聲道:“今天我將引導你釋放一部分疼痛,以及一些悲傷。”

他的語氣冷靜沉穩,就像教授告訴自己?的學生,今天要主講哪一門課程,讓人感到十分安心。

“安隊長,你為?什麼不?變成人形?”

衛洵忽然好奇問道,但對?方並?沒有回答,隻是詢問道:

“準備好了嗎?”

——

衛洵沒有回答,在安雪鋒問出這句話時,他突然無?比清晰感受到了,雪豹的豹尾在輕觸他的腳踝。觸感

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讓衛洵想起剛才嗅到過的觸手血液,但下一刻,他呼吸錯亂了一拍。

劇烈的痛苦毫無?征兆,從渾身上?下每一處肌肉骨骼傳來?,衛洵像是被無?形的恐怖巨蟒捕獲的獵物,巨蟒一圈圈纏繞勒緊,被剝奪了他的呼吸,粗暴肆意擠壓著?衛洵的皮肉,骨骼與內臟。

他下意識開始掙紮,渾身疼到痙攣,卻無?論?如何也無??擺脫這恐怖的施暴者?。哢哢——體內骨頭都響起難以承受的聲響。

但最讓人無??忍受的是,每當纏繞壓迫過度,讓人近乎瀕死的時候,對?方卻又?會稍微鬆開。如此循環往複,比直接果斷的死亡更折磨人,令人痛苦。

不?僅是身體,他的翅膀,他的尾巴,同樣受到如此纏繞壓迫的虐待,施暴者?身上?仿佛長滿了吸盤,嘬吸著?每一寸能接觸到的,敏感的地方,讓人頭皮發麻。

痛苦與另外的感覺同時到來?,讓人墮入痛苦的深淵。

“呼……是觸手。”

在短暫一次呼吸中,衛洵喃喃,他意識到了,這正是剛才被觸手包圍擠壓的感覺。如果當時他有痛感,那應該就是現在的感覺。

此刻的痛楚其實並?不?算太強烈,甚至對?衛洵而言算是‘恰到好處’。如此的疼痛讓他更興奮暢快,頭腦也越發理智冷靜。

照安雪鋒的意思是,衛洵他之前每一次受傷的痛苦,其實並?不?是不?痛,而是被‘隱藏’了起來?,就像這被觸手纏繞擠壓的痛苦。

而衛洵越是肆無?忌憚,不?懼生死受傷的戰鬥,積累的過往疼痛就會更多。當某一節點這些積累的痛苦以及那些負麵情緒同時爆發,恐怕會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

所以安雪鋒這是在幫他提前釋放出來?。

但衛洵仍要再次確認。

被擠壓纏繞到近乎窒息的痛苦中,衛洵像是難以忍受般蹲了下來?,他手胡亂揮著?,仿佛想找到支撐物,然後?衛洵一把?拽住了雪豹尾巴。

毛絨絨的豹尾被他抓住後?頓時僵住,但衛洵卻沒工夫觀察豹尾更多變化。

“嘶……哈……”

不?可遏製的,破碎的氣聲從衛洵喉中響起,超出常人忍受範圍的疼痛

驟然從頭顱傳來?!

額角青筋疼的一跳一跳,像是大火在灼燒每一根神經,每一處皮膚,過於強烈的痛苦甚至讓衛洵瞬間眼前發黑,像是要昏倒過去,卻又?被硬生生的痛醒。

劇烈的頭痛瞬間壓過被觸手纏繞的窒息痛苦,衛洵死死抱著?自己?的頭,疼的眼珠泛紅,但比劇痛更難以忍受的,卻是腦海中響起的聲音。

滴答,滴答。

仿佛有鋒利鋼錐一次次砸入頭顱,劈開顱頂的劇痛,殘忍將他整個?人從中劈開,再糅合重?組,循環往複,魔鬼般的滴答聲席卷衛洵全部意識,無??逃避,不?能躲閃,如跗骨之蛆糾纏在衛洵的腦海中,讓他的頭顱如浸在岩漿中,被超過人類閾值的痛苦包圍。

“這,這是……水滴……”

衛洵嘶啞斷續道,他明白了,這是他用徽章偷接安雪鋒書流下的水滴時的滴答聲,是徽章烏鴉一次次被水滴砸碎又?重?組時的劇痛。

果然!是將他過去的痛苦重?現,就是釋放。

而接觸安雪鋒身體越多,同時承受的痛苦就越多!

衛洵死死攥住手中想要抽離的豹尾,甚至耍賴般將用自己?身體的力量壓住豹尾。他痛的渾身打顫,生理性的淚水濡濕了睫毛,順著?臉龐流淌而下,最後?沒入淺藍色的鬥篷中。

“量力而為?,你接觸我越多,同時承受的痛苦也越多。”

劇痛恍惚中,衛洵仿佛聽到了安雪鋒的聲音,帶著?一絲警告:“每人都有自己?的承受閾值——”

好吵。

安雪鋒難得怔愣,他被人給抱住了。淺藍色的鬥篷如揚起的羽翼,蓋在他和這名導遊的身上?。導遊鬆開了豹尾,轉而抱住雪豹。

他的手臂摟住了它的頭顱,上?半身緊緊貼在雪豹的身上?,兩腿擠進?雪豹的腿間,就連尾巴也纏繞上?了雪豹的尾巴。

好像菟絲子纏繞著?古樹,拚命汲取對?方的養分。

卻沒人知道他是在擁抱疼痛。

“嘖,醒醒。”

安雪鋒眉心緊鎖,感受到這人身體癱軟下去,仿佛因難以忍受的劇痛而昏迷。這可是極度危險的,超過疼痛閾值,人是能被活生生痛死過去的!

雪豹甩頭擺尾,掙動著?退後?,要減少

與這人之間的接觸麵積。

但看似昏迷過去的人,雙臂卻仍牢牢抱住它的頭,明明渾身都在顫抖,戰栗,滿臉淚水。卻仍舊破碎不?成調的呢喃著?,像是頭小?獸般拚命往他懷裡擠去,死黏著?不?放。

就連那條漆黑柔韌的細尾,明明痛到連骨刺都應激豎起,不?停發顫了,仍緊緊纏著?雪豹的長尾。

以雪豹的形態想要擺脫人類的擁抱,實在太不?方便。猶豫一瞬,寒風大雪中,雪豹變成了人。安雪鋒推開那顆不?停擠向他頸窩的腦袋,像撕開黏連的膠帶般將這人扯開,他動作利落,力量更大,對?方無??反抗他的動作。

但想要將自己?和這人徹底分開卻著?實不?容易,因為?他碰到哪裡就會緊緊抱住抓住不?放,稍有鬆手就會立刻再度黏上?來?。

到最後?安雪鋒不?得不?一手攥住他的雙手手腕,向上?提起,一手抵住他的身體,踏著?軍靴的左腳踩住他的雙腳,右腳踩住那一直不?安分的長尾,來?保持最低限度的接觸麵積。

即便如此,對?方張開的惡魔之翼仍試圖向身前合攏,妄圖將安雪鋒困在他的麵前。

“醒來?。”

安雪鋒低喝道,這一刻他的雙眼仿佛變為?了金色,充滿了奇異的力量。在他的話語聲中那如寒風中落葉般顫抖的身體終於緩緩的,逐漸恢複了正常。

感受到手中控製的肢體,不?再有拚命想要靠近他的傾向,而是開始放鬆下來?後?,安雪鋒終於鬆了手。

他眉心緊鎖,眼中金色褪去,漲滿了猩紅血絲。哪怕他閉眼壓製,再睜開,瀕臨崩潰的意誌如坍塌的積木,無??控製,無??恢複。

“今天先到這裡。”

但安雪鋒的語氣仍舊沉著?冷靜,聽不?出半點異樣。但就在他轉身要離開時,卻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安隊長……就這麼走了?”

仍沒有完全平複下的氣息,讓話語顯得斷斷續續,還帶有一絲哭過後?的哽咽,聲音沙啞。

但即便如此,之前還因為?劇痛失去意識,無??控製身體,癱軟倒下的人。能這麼快就在站起身來?,恢複對?身體的掌控這種事仍讓人驚訝。

“你……

也到臨界點了吧,我看到……”

話語聲逐漸變得低沉起來?,融入到了周圍的風雪聲中。

轟隆——

仿佛有冰山崩塌的悶響,夾雜著?狂風呼嘯咆哮。但漸漸地風雪聲逐漸平息,變得更像海浪的聲音。

“讓我來?……”

安雪鋒的眼神恍惚一瞬,他仍想離開,但邁出的步子卻越來?越沉重?。

“你……”

眼中猩紅翻湧,頭腦中滿是混亂景象,耳邊的海浪聲越來?越重?,安雪鋒眼中露出無??掩飾的疲倦與掙紮,但最後?,他的眼睛仍是一點點閉合了起來?。

噗通。

風雪聲不?再,海浪聲卻越來?越大,近乎震耳欲聾,周圍場景變化,雪山冰川消散。噗通一聲,衛洵跌入了海中。

“呼——”

他仍沉浸在痛苦的餘韻中,半晌才總算恢複過來?。他眼睛因流淚過多而酸澀微腫,身體仍因劇痛而敏感,海浪拍來?時肌肉都會神經質的顫抖。

但他意識已經歸於理智。

“爽啊。”

衛洵長出一口氣,愉悅微笑。像是劇烈運動過後?,仍有些頭重?腳輕,身體虛弱的感覺,但卻渾身都放鬆了。仿佛身上?一直都壓著?的無?形重?擔,終於減輕了一部分,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之前衛洵沒有太多感覺,隻覺得一切都很正常,沒什麼不?對?的。但這次過後?他才真正明白二者?的不?同,釋放後?的輕鬆,如躺在被曬得暖洋洋,最柔軟的棉花堆裡。

其實也差不?了多少,衛洵此刻正獨自漂浮在水麵上?,這看起來?是處一望無?際的大海。

這裡是安雪鋒的‘問題’所在,或許也可以說,是他的心靈幻象?

漂浮在海麵上?,衛洵將一切線索串聯起來?。

高聳的雪山冰峰是衛洵自身積攢的痛苦與各種負麵情緒,衛洵最後?隱隱聽到的雪崩聲,正是他釋放的部分疼痛。

如果一直釋放下去,直到冰川雪峰磨為?平地,衛洵將不?會再有這方麵隱藏的危險。當然,冰川雪峰極其高聳,想要將它磨平絕對?是個?極耗費時間的活。

但是,衛洵的雪峰和* * *那一片漫無?邊際的廣袤黑暗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 * *的

問題在深淵。”

衛洵自言自語:“安雪鋒的問題在這。”

但衛洵沒有先探索這片海洋,找到消失的安雪鋒,而是在梳理思緒。

這次見麵的起初,衛洵認為?安雪鋒會和他交談,談條件,逼問他真實身份等等。

安雪鋒沒有問,衛洵便認為?安雪鋒是多疑,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要找時機審問。

當人沉淪劇痛,或是沉浸在某種濃烈的情緒中時,意誌力將會薄弱到極點,這會正是審問的最好時機。

但當衛洵因劇痛而近乎失去意識,意誌仿若崩潰時,安雪鋒卻並?沒有審問。甚至是在衛洵不?斷接近雪豹,最後?將它抱住後?,安雪鋒也並?沒有對?他做什麼。

甚至沒有撩起衛洵的兜帽,看看他的長相。

事實上?,當疼痛到精神崩潰的時候,衛洵仍奇跡般保有最後?一分理智。這實在很不?可思議,但如果安雪鋒真出手,他能意識到。

但實際上?安雪鋒卻並?沒有借此出手,反而要讓他清醒。

安雪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難道隻是報答他救了鬱和慧和泥人張,而單純的讓他釋放疼痛嗎?

衛洵覺得這聽起來?有點荒謬。但實際上?是,如果他沒有主動去擁抱雪豹的話,也許安雪鋒卻是會讓他一樣一樣釋放痛苦,而不?是一下全來?。

可以說,這痛苦的程度,是?衛洵自己?掌控的。

“我還想……”

想到剛才多種多樣,多層次的劇痛,衛洵身體顫了下,但他卻意猶未儘的眯起眼。

是劇痛,也是快樂,是痛苦到徹底突破理智,精神崩潰後?的輕鬆暢快,是主動擁抱痛苦後?,心中升起變態扭曲的快意。

一直以來?,衛洵追求疼痛,但他每次疼的都很有分寸,體驗痛經也好,以旅客身份握導遊旗也好,都沒有突破他給自己?劃下的界限。

尤其是這方麵不?好掌控,所以最近衛洵很少追尋身體的痛苦,而是開始沉浸於掉SAN的快樂,用幻視幻來?折磨神經,但有姓名牌在,他永遠不?會完全失去理智。

然而現在衛洵發現,身體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扭曲是完全不?一樣的。前者?更熱烈,更真實,更能勾起他無?限的回

味。

突破底線,不?用再考慮那麼多,不?用在想那麼多,隻要沉浸在劇痛中,毫無?顧忌的自毀,無?止境的向下沉淪,不?用去考慮任何後?果。

真正的肆意暢快,任意妄為?。

和* * *種魔種時的疼痛相比,這次的痛苦更讓衛洵著?迷。

甚至有些上?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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