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從解彤身體裡醒來,就被帶到解彤爺爺身邊,解彤爺爺看見我,身體竟然真的有好轉跡象,我每天陪在他身邊,解彤的二叔二嬸催我跟解彤爺爺說股權和遺囑的事,他們想讓解彤爺爺把解家的公司和房產都劃到二房名下,我沒答應,他們逼我,我就躲到解彤爺爺身邊去,跟他一起住在病房裡。”
“我在解彤爺爺身邊照顧了一個多月,解彤的二叔二嬸找來雲真觀的道長,趁解彤爺爺被推去做檢查的時候闖進病房,說要收了我,可不知怎麼回事,道長的那些符咒法術對我不管用,我還是留在解彤的身體裡,後來解彤爺爺回來,把道長們和解彤二叔二嬸都趕走了。”
“十幾天前,解彤爺爺出院回家,解彤三叔帶了個神婆去見他,待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就走了,可當天夜裡十二點一過,解彤爺爺突然從床上坐起來,背挺得特彆直——他原本是有點駝背的,突然把背挺直,把我嚇一跳,我起身去看他,問他是不是要喝水的時候,他又突然躺了回去。”
“我當時以為他做夢了,就沒在意,可那天之後,解彤爺爺的口味和習慣完全變了。他祖籍山東,一直喜歡吃魯菜,可現在他喜歡吃粵菜,湯水清淡;除了這個,他還讓人在院子裡放了個大躺椅,一邊喝濃茶一邊哼哼唱唱,唱的都是粵劇的調……”
“他對我也不親近了,那天之後甚至不允許我靠近他,反而對解彤三叔特彆好,還說三天後要在宴會上公開簽署股權轉讓書,並請了遺囑公證員,準備連遺囑一並簽了,受益人寫的全都是解彤三叔。”
“可是,在我照顧解彤爺爺的那一個多月裡,他明明說過要把公司交給職業經理人去經營,股權什麼的也不會留給解彤的兩個叔叔,由此種種,我覺得不對勁,這才來找道長求助。”
安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讓大家知道她占據解彤身體後所發生的一切。
“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改變性情、口味和習慣,如果解老爺子的狀況真如安曉所言,那確實有問題。”林洛陽若有所思的說。
徐昴問時卿:
“你怎麼看?”
時卿想了想,對安曉說:
“我們這裡是個營業性質的工作室,你知道嗎?”
安曉一愣,扭頭往四周看了看,疑惑點頭:“知,知道。”
時卿又說:
“既然是營業,那肯定要收費,你接受嗎?”
安曉聽懂時卿的意思,回道:
“我,我接受。但我……沒有多少錢。”
安曉知道自己是個搶占解彤身體的魂魄,而解彤手上也沒有現錢,她現在穿的衣服,用的東西,全都是從前解彤爺爺為解彤置辦的,如果一定要給錢的話,那她隻能想辦法賣幾個解彤的限量款包包,希望解彤不會怪她。
時卿得了承諾,便欣然點頭:
“無妨,隻要給錢就好,多少都可以。”
多少都可以?
安曉感激的笑道:“謝謝。”
林洛陽問:
“徐太太,你是想管這件事嗎?”
時卿說:“當然,生意上門哪有不接的道理。”
徐昴以為林洛陽是擔心時卿的實力,說:
“林道長放心,我太太很厲害的。”
林洛陽若有所思,上回在宋錫家老宅,雖說他記得是自己在安曉被控製的陰靈手中救了大家,但事後卻想不出任何細節,那時他就對自己的記憶表示過懷疑,可惜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的記憶被人篡改。
“既然是生意,那也算我一份。”林洛陽忽然說了句,見眾人看向他,他趕忙解釋:
“我已經被逐出師門了,總得給自己找條後路吧。”
說完,他轉向時卿,鄭重道:“徐太太,林某人法術雖不濟,但對付小鬼小怪不成問題,我相信我會是個好幫手的。”
林洛陽毛遂自薦,徐昴覺得非常好,暗自伸手在時卿身上戳了一下,提醒她機不可失。
時卿將林洛陽上下打量幾眼,審視意味十足,看得林洛陽莫名緊張起來,下意識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現場的沉默讓林洛陽都快對自己失去信心了,時卿才給出回答:
“也行吧。”
林洛陽無語,什麼叫也行……吧?
搞得好像很勉強似的。
要知道他在被逐出師門前,也是走到哪兒都被尊稱‘大師’的一號人物好不好?
想起自己被逐出師門的事,林洛陽幽幽一歎。
徐昴見他失落,安慰道:
“道長彆這樣,修行的方式有千百種,又不是隻有在觀裡才叫修行的。”
林洛陽覺得有道理,勉強振作起來,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需要我去準備什麼嗎?”
既然決定留下,那林洛陽就主動攬下準備事宜。
時卿疑惑:“需要準備什麼?”
林洛陽更疑惑:“狗血?公雞?或者朱砂?就是一些應對鬼怪的東西……”
說到這裡,時卿仍一臉懵懂,林洛陽震驚質問:
“徐太太,你乾過這行沒有?去抓鬼不會什麼準備都不做吧?”
時卿沒有說話,林洛陽便老媽子似的起身,一邊嘀咕一邊打電話:
“真是的,什麼都不懂也敢去抓鬼,你們以為抓鬼是過家家嗎?有些厲鬼道行很深的,不做好萬全準備,屆時可有生命危險……喂你好,我是林洛陽,上回你們家的黑狗血還有嗎?給我來兩罐……呃,對,我自己用,不用跟雲真觀開票,我直接發紅包給你。”
打完電話,他又想起來自己身上的黃符好像也不夠了,以前可以直接從雲真觀的庫房去取,現在什麼都得靠自己。
黃符用紙好壞對符咒的最終效應有直接影響,所以林洛陽必須親自去挑選才行,跟時卿他們打了個招呼後,就火急火燎的出門去了。
“太耽誤時間了,馬上就走!”時卿覺得太麻煩,想把林洛陽叫回來。
安曉卻說:
“徐太太,讓林道長去準備吧。反正這兩天你們也進不去解家,解彤三叔把解家裡裡外外的出入口都派了專人看守,外人進不去的。”
時卿說:
“外人進不去……倒也沒什麼,我一個人的話,哪裡都進得去。”
安曉還沒回答,徐昴就立刻出聲阻止:
“不行!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雖然時卿很厲害,但對方是圓是扁都沒弄清楚,萬一是個更厲害的怎麼辦?
“可你們進不去啊。”時卿攤手。
安曉說:“其實你們就算現在去解家也沒用,因為解彤爺爺很可能不在家,前幾天,解彤爺爺的轉變被家裡傭人們在背後議論,解彤三叔當天晚上就來把解彤爺爺給接走了,至今沒回。”
“那他在什麼地方?”時卿問。
安曉搖頭:“我不知道。不過,三天後解家是要辦宴會的,解彤三叔還指望解彤爺爺在宴會上把股權什麼的簽給他,所以解彤爺爺那天一定會到場。我回去以後,想辦法給你們偷一張宴會的邀請函,到時你們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去。”
“這樣啊……”時卿還是覺得有點麻煩,但安曉不知道解老爺子人在哪兒,找不到正主,就算是時卿也沒辦法。
徐昴這時從包裡抽出一張白底燙金字的邀請函,問安曉:
“你說的邀請函是這個嗎?在海天雲榭。”
安曉看了一眼,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三天後在海天雲榭宴會廳,解彤三叔請了好多人。”
海天雲榭是解家的產業,在那裡舉辦宴會很合理。
而解彤三叔想名正言順的從解老爺子手裡接過解家,所以才想在公開場合舉行交接儀式,有那麼多人共同見證,也就不會有人質疑他了。
既然今天不能去,那時卿就不著急了。
林洛陽這幾天倒是忙裡忙外的,準備了一大堆的東西,光是黃符就買了好幾刀,在辦公室裡一點點的裁成普通符紙大小,然後就趴在茶幾上,矜矜業業的畫著他最擅長的符咒。
一開始畫的都是些驅邪的,被時卿拿在手裡看了半天,依舊得了個‘十塊錢一張’的評價。
不過,時卿之前評價他的符是‘十塊錢三張’,現在評價‘十塊錢一張’,是不是有進步了呢?林洛陽樂觀的想。
後來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季雯問林洛陽有沒有保家宅平安的符,她想給她爸爸請一張放在身上。
林洛陽當場放下筷子,拿起朱砂筆‘刷刷刷’就給季雯畫了一張出來,大方的送給她不收錢。
時卿瞄了一眼,說:
“出入平安符畫得倒還行,你有空就多畫點出來,讓徐昴掛到公司網站上賣,看能不能把你工資賣出來。”
林洛陽:……
**
三天後,徐昴和時卿盛裝出席解家在海天雲榭舉辦的宴會,帶著沈婁、小皮、小灰和林洛陽。
原本是不需要這麼多人來的。
但沈婁聽說這場宴會畢芙也會來,這幾天他都在聯係畢芙,可發的信息要麼石沉大海,要麼剛說兩句話,畢芙就要去工作,相逢至今,兩人還沒正式坐下來聊一聊呢,有這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
至於小皮和小灰,一個是來湊熱鬨,一個是聽說有好吃的。
隻有林洛陽是認認真真,做好萬全準備——一個26寸旅行箱裡塞滿了他要用的東西,要不是提前知道有安檢,黑狗血和活公雞不能帶的話,他還能背兩罐狗血和抱一隻公雞來。
在入口處用藍光檢查邀請函防偽標記的服務員將徐昴帶來的人環顧一圈,將邀請函遞還給徐昴,說:
“徐先生、徐太太,諸位請入內。”
說完,就有兩名穿著旗袍的美女過來給他們引路,徐家的江湖地位頗高,位置被安排在第一列,徐大夫人今日有彆的約會,得知徐昴會出席,她正好可以去赴彆的約會。
坐下後,沈婁就一心盯著入口處,期盼畢芙的到來,小皮則拿著個手機四處拍照發朋友圈,配文:人間豪華宴會,我值得擁有。
小皮的朋友圈裡沒幾個好友,但每回點讚都有好幾百,甚至上千,也不知是哪裡來的。
小灰則被桌上的飯前茶點吸引,坐下後就埋頭苦乾起來。
林洛陽最緊張,不僅坐得筆挺,一隻手還時刻放在旅行箱上,警惕的看著周圍,仿佛隨時有鬼會衝上來跟他決一死戰般。
徐昴為時卿端來一杯熱茶,被穿著晚禮服豔驚四座的時卿吸引得挪不開目光,不僅是他,自從時卿一進入會場,就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既好奇她徐太太的身份,又驚訝她超凡脫俗的氣質。
更有那不懂事的,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完全無視旁邊的徐昴。
一個愣頭青從旁經過,為了看時卿走路被絆了一下,徐昴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才扭頭問時卿冷不冷,需不需要他把西裝外套脫下來給她披著——室內暖氣打得很高,至少25°以上。
果然,時卿用‘你沒事兒吧’的眼神看了看他,不解風情的搖頭,徐昴隻好作罷,內心的小人兒蹲在角落無奈畫圈圈。
兩人互動落在沈婁眼中,雖說不知哪根筋搭錯,居然會跟徐昴這小子湊成對,但神君就是神君,絕不會成為那種耽於情愛的小女人。
想到這裡,沈婁忽然覺得徐昴有點點可憐,竟破天荒主動給他遞了杯香檳,小聲安慰他道:
“男人還是要以事業為重,女人嘴上說看臉,其實看重的都是能力,最討厭婆婆媽媽的。”
徐昴接過香檳酒,剛想喝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湊到沈婁耳旁,低聲問他:
“我聽時卿說,你喜歡畢芙?”
沈婁果斷搖頭:“不是啊……”
徐昴覺得意外,隻聽沈婁又說:
“我們是互相喜歡,相互愛慕,千生千世,海枯石爛,矢誌不渝,我們是彼此靈魂的伴侶,永生的愛人。”
沈婁一邊說話,一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徐昴被他激起滿身的雞皮疙瘩,趕緊喝了口酒壓壓驚,然後看在兩人相識一段時間的份上,語重心長的把沈婁剛才和自己說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沈警官,我勸你也早點把心思放在事業上吧,女人嘴上說看臉……呃,你的臉也一般,但她們心裡更看重的還是實力,彆這麼婆婆媽媽,情情愛愛的了。”
沈婁覺得徐昴在蓄意報複,自信舉杯一笑:
“徐大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和你……是不一樣的。我家阿畢對我那可是……”
沈婁的‘那可是’還沒說完,就看見入口處一陣人頭攢動,不知聽誰說了一句:
“是畢芙!不愧是解家,連畢芙這種咖位都請來了。”
聽見這個名字,沈婁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迎上前去,徐昴看著他急急離去的背影幽幽歎了口氣。
某人對未來還一無所知呢。
沈婁擠過人群,來到燈光璀璨的最前列,對聚光燈下,美得如同神女下凡的畢芙揮手,不過揮著揮著,沈婁就發現不對了。
因為他的阿畢此刻手上正挽著彆的男人。
是解家三房長子解興宇,此刻他正暗自盤算著,今晚一定要成功讓畢芙答應做他女朋友。
可惜,畢芙是條滑不留手的魚,每每跟她談論確定關係的事,她總顧左右而言他,解興宇覺得畢芙肯定是嫌他在家族裡不受重用,是個金玉其外的花架子,所以今晚解興宇才特意邀請她來參加這場宴會,就是想讓她親眼見證爺爺把一切都交給他們三房的時刻。
到那時他再跟畢芙提確定關係的事情,畢芙一定不會再拒絕!
沈婁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攔在畢芙和解興宇身前,他的目光在兩人挽在一起的手上回轉,眉頭微蹙。
畢芙看見沈婁,下意識想把手從解興宇的胳膊上拿下,但隻一瞬就放棄了這個想法,重新把手挽得更緊,對沈婁露出作為明星的標準微笑:
“沈警官,你好。”
她對沈婁打招呼,就像在跟一個不熟的普通朋友。
沈婁有點受傷,對畢芙伸出一隻手,說:
“阿畢,你我不必生分,我們是……”
恩愛過千年的道侶啊。
可惜,畢芙沒讓沈婁把話說完就挽著解興宇的手從沈婁身旁走過。
擦肩而過的時候,沈婁聽見解興宇問畢芙:
“芙芙,他是誰?你的狂熱粉絲嗎?真抱歉,沒想到今天這種私人宴會,還能混進來這種粉絲,讓你受驚了,回頭我把做安保的那幫蠢材全開了。”
畢芙平靜隨和的打斷他:
“不是粉絲,是普通朋友。”
一聲‘普通朋友’讓沈婁如遭雷擊,直到關注畢芙的人們都各回各位了,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畢芙跟解興宇一同進場,從沈婁身旁經過後,目光就開始搜尋時卿的身影,很快在第一列找到,她放開解興宇,微提裙擺欲轉步過去,被解興宇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芙芙,你去哪兒?咱們座位在那邊。”
畢芙低頭看了一眼他抓住自己的手,微笑說:
“抱歉,我和我的朋友們坐一起,解先生請便。”
說完,畢芙用眼神示意他放開自己,解興宇被她眼神中的冷意嚇到,下意識鬆開手,畢芙這才優雅轉身,往時卿走去。
“徐先生,我可以跟徐太太坐在一起嗎?”畢芙對徐昴客客氣氣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