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時卿蹲在沙發前,將被透明的貝殼法器包裹在內的沈婁從頭看到腳,問:
“你們遇到肥遺了?”
徐昴裹著一條毯子坐在沙發末端,驚魂未定說:“應該吧。就是個一頭雙身,長翅膀的蛇,皮特彆厚,我用劍砍它都沒用。”
“就是肥遺,我看到了。”
畢芙從飲水機接了杯水過來,坐在茶幾上,用勺子給昏迷不醒的沈婁喂水,想試試能不能用這種方法給他把身體缺失的水分補回來。
但可惜的是,沈婁仿佛成了個水絕緣體,一勺子水倒下去,還是一勺子水流下來,根本喂不進去。
畢芙連續試了好幾次都是這樣,時卿從旁說道:
“沒用的,肥遺是旱獸,被它吸走水分,用普通的水是補不回來的。”
畢芙隻好放下杯子,把沈婁臉頰上的水漬擦乾,她身上穿的還是沈婁跟她視頻電話時的晚禮服,能及時趕到救人,可見她掛了電話就過來了。
徐昴有點看不懂,問她:
“喂,你不是挺關心他的,那乾嘛跟他裝不熟?”
畢芙收起擔心的目光,白了徐昴一眼:“關你什麼事?”
徐昴對此也有話說:
“怎麼不關我事?我今晚之所以會遇險,還不是因為你把他甩了,他失戀後傷心欲絕我帶他去喝酒導致的?”
畢芙沒好氣說:
“誰甩他了?是我讓你帶他去喝酒的嗎?要不是我及時趕到救了你們,你現在早就去見閻王了。”
徐昴不甘示弱的回嘴:
“見閻王?那敢情好啊,咱地府有熟人,我……”
“二位!”時卿聽不下去,打斷兩人的拌嘴,對兩人說:“能不能先把沈婁的水補回來,然後你們再吵?”
時卿開口徐昴當然會給麵子,當即回了畢芙一記白眼,兀自把身上的毛毯裹裹好。
畢芙當然還沒服氣,但救沈婁確實比較重要,她問時卿:
“要怎麼補水?剛才我試過了,根本喂不進去啊。”
時卿說:
“普通的水補不進去,那就隻能用不普通的水了。”
**
半小時後,時卿帶著徐昴和畢芙走出石上清泉,往馬路對麵的人民公園去。
“時卿,我們三更半夜來人民公園乾什麼?”徐昴眼觀六路的問。
淩晨一兩點的公園比一般街道還要僻靜,昏黃的路燈下陰影叢生,透著暗夜獨有的幽沉。
時卿停下腳步,往徐昴看去,徐昴麵色一緊,以為她發現了什麼,緊張的問:
“怎麼?看見鬼了?”
時卿無奈一歎,說:
“鬆手。”
原本時卿是想讓徐昴留在辦公室休息的,誰知徐昴堅持跟她一起,時卿隻好把他帶出來。
但徐昴跟出來後,就一直抱著時卿不放手,這使她舉步維艱,覺得自己背了一隻巨大的包袱,甩不掉推不開。
徐昴意識到時卿的意思,尷尬的傻笑了一聲,鬆開緊緊抱著時卿的手,改為抱她的胳膊。
時卿對他無語,但好歹把手鬆開了。
跟在一旁的畢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不懂神君看上這小白臉哪裡,不過看在他臨危時把唯一的法器讓給沈婁用的份上,畢芙決定暫時不奚落他了。
時卿帶著二人來到人民公園最深處,在一株被護欄圍起來保護的青鬆前站定,樹乾旁豎著一塊金底黑字的金屬牌,上麵寫著樹木的年份和來曆,這株華山青鬆已經有一千年曆史,依舊挺拔筆直,冬天也枝繁葉茂,生機勃勃。
“神君,咱們不是來給沈婁找水的嗎?水在樹上嗎?”
畢芙對時卿絕對信任,雖然理論上不太可能,但隻要神君說一句‘水在樹上’,她立馬就能衝上去把樹砍了。
時卿把胳膊從徐昴手中抽出,又把他和畢芙往旁邊推了推,自己則退後一步,正色對著眼前這株青鬆拱手作揖,口中說道:
“敢問府君可在,吾等有事相求。”
府君?
徐昴和畢芙對望一眼。
兩人正疑惑,就見青鬆枝葉一動,一道透明的白色身影從樹乾中走出,是個高挺俊毅,麵無表情的青年男子,長身玉立,與青鬆一般挺拔。
徐昴覺得這男人看得有點眼熟,待他走近時才猛地驚覺:“是你!”
這位被時卿稱呼為‘府君’的男人,正是跟季雯有來世夫妻之約的承雲府君,他在季家的蒼鬆被不信鬼神的季雯爸爸給砍掉了,這位一怒之下想報複季家父女,被在場的時卿和沈婁勸說後才作罷。
承雲府君自行離去後,時卿把季雯當晚的記憶收走,想讓季雯不必帶著負擔好好過完這一生,沒想到他居然從季家搬到了人民公園。
“神君有何吩咐?”承雲府君對時卿欠身回禮,問道。
時卿便將今晚他們遇到肥遺的事告知承雲府君,說:
“被肥遺吸走的水分,等閒補不回來,但若以木靈之水慢慢滋養,就還有生機,懇請府君救婁宿星君一命。”
承雲府君沉默片刻,畢芙也上前拱手作禮:
“求府君救命。”
承雲府君沒考慮多久就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們的請求。
時卿和畢芙皆鬆了口氣,時卿主動讓到一旁,對承雲府君說:
“府君請。”
承雲府君從護欄中走出,化出實體,跟著時卿他們前去救人。
**
石上清泉八樓的辦公室裡燈火通明。
自從令人致鬱的酸與妖獸被收服後,徐昴就讓老張回歸正常生活,不讓他上夜班了。
沈婁被搬到辦公室裡麵的房間,將他平放在寬兩米三的席夢思大床上。
這裡是徐昴當初給自己留的上班休息間,現在正好成了時卿的地盤。
畢芙給承雲府君搬來一張椅子,請他入座施法,徐昴問:
“這個貝殼法器需要收起來嗎?”
承雲府君盯著那法器看了一會兒,又奇怪的看了看徐昴,問:“這是你的?”
徐昴點頭,承雲府君疑惑:“凡人竟能驅使法器?”
“呃……”徐昴一點也沒謙虛,攤手道:“天分吧,哈哈。”
畢芙在旁酸酸的翻了個白眼。
“不用收,有這法器護著更好。”
承雲府君說完便坐下,將右手攤開托於胸前,片刻後,一滴藍色的水珠出現在他掌心,慢慢凝聚成雞蛋大小,承雲府君將水珠送到沈婁身體上方,以法術催動,水珠開始自動旋轉。
徐昴很用心的看著,忽然覺得臉頰被什麼東西刮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竟摸到了一手的水。
可他在室內,哪兒來的水?
徐昴疑惑抬頭,就見整個房間裡都布滿了極其細小的水滴,一滴一滴的凝聚成團。
“時卿。”
徐昴用胳膊撞了一下時卿,讓她看這奇景,時卿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解說:
“府君在借水。”
徐昴不解:“跟誰借?”
時卿用手指了指周圍,徐昴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
原來時卿剛才說的‘木靈之水’指的就是字麵意思,所謂借水,就是向周圍的花草樹木借,萬物有靈,草木也不例外。
木靈之水彙聚不易,需要長時間施法,時卿對徐昴和畢芙指了指外麵,意思是這裡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咱們先去外麵休息。
徐昴點頭讚成,畢芙卻一步三回頭,不太情願的樣子。
時卿便不管她,兀自與徐昴出去了。
沙發很寬很大,時卿盤腿打坐,徐昴也學她的樣子,不過坐了一會兒就困意來襲,沒多久直接倒下,時卿動了動手指,把毛毯蓋在他身上。
一夜無話。
**
第二天一早,徐昴被鬨鐘吵醒,想起上午有課,趕緊爬起身,跟時卿說了聲後就坐地鐵回了學校。
七點半,老張來開門,商場樓下漸漸有了聲音。
因為新店鋪較多,難免有裝修的噪音傳出,時卿給沒個店鋪都施了個隔音屏障,使得裝修的噪音不會傳得太遠,因為這個舉動,還有不少店主悄悄打聽商場用的隔音板品牌。
經過一夜的滋養,沈婁的臉已經差不多恢複成原本模樣,藍色水珠已經不再收集木靈之水,承雲府君也在做最後收尾。
在床邊守了一夜的畢芙總算鬆了口氣,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後,扭頭對時卿說:
“神君,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助理找不到我又得麻煩。”
時卿看了眼還沒轉醒的沈婁,問畢芙:
“你不等他醒過來嗎?”
畢芙搖頭:“有什麼好等的,他不沒事了嗎?”
時卿覺得有理,遂點了點頭:“行吧。”
畢芙原本還等著時卿問她和沈婁的事,沒想到時卿緘口不提,她反倒覺得奇怪:
“神君……不替他勸勸我嗎?”
時卿莞爾:“勸你彆拋棄他嗎?那是你們倆的事,我勸哪門子?”
感情中不是誰嚎得厲害誰就有理的,外人不便插嘴。
畢芙感激一笑,她好怕神君開口勸她跟沈婁和好,那會讓她很為難。
看著畢芙從辦公室離開,時卿便繼續坐回沙發打坐,大概過了半小時,辦公室外傳來季雯咋呼的叫聲:
“呀——怎麼回事!我的花,我的草,我的綠蘿,我的多肉……怎麼全枯啦?”
咋呼聲過後,辦公室的門便被推開,季雯捧著一盆她心愛多肉乾枯掉的‘屍體’走進來,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時卿,嚇了一跳。
“徐太太,您來這麼早啊。對不起,我以為辦公室沒人呢。”季雯說,她每天都會提早一些來上班,把前台和辦公室裡裡外外都先打掃一遍。
“哦,沒事。”時卿看了一眼季雯手裡的植物,季雯立刻上前告狀:
“徐太太您看,不知回事,我養的花草一夜之間全枯了。”她說著,又來到辦公室窗台前,指著同樣乾枯掉的花草說:
“您看您看,這些也都枯了,怎麼搞的?我明明都澆了水的,怎麼會全枯了呢……我……”
時卿正想找個理由解釋一下,休息間的門被打開,做完收尾工作的承雲府君從裡麵走出,沒想到辦公室除了時卿還有彆人,就這樣跟站在床邊咋呼的季雯對上目光。
季雯也沒想到徐太太的休息間會走出一個不是徐先生的男人,她一時間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但最終都在對上那男人目光時,所有的想象就自動全部否定。
這個男人,她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時卿也是看見兩人四目相對,才想起來兩人的關係,趕忙對季雯說:
“小雯,你今天抽空去一趟花鳥市場,再買點新鮮的花草回來。”
季雯回過神,點頭說:
“好的徐太太,那這些枯掉的……”
時卿說:“先放著吧。說不定還能長好。”
季雯有點懷疑徐太太的話,這些花草都枯成這樣了,真的還能長好嗎?不過她內心希望是真的,語氣悶悶的回道:
“我知道了,徐太太要沒什麼事,我先出去,等會兒我再進來打掃。”
季雯說完時卿勉強笑了笑,打算轉身的時候,想起來辦公室還有一人,抬頭也對那人也點頭微笑了一下,然後才離開。
等季雯出去後,時卿來到承雲府君身旁,解釋說:
“我把她那晚的記憶拿走了,等她此生壽儘之時再還給她,小姑娘挺不容易的。”
承雲府君既然答應給她留一輩子,自然不會在意這些細節,頷首道:
“無妨。”
時卿問他:“沈婁情況如何?”
承雲府君回道:“差不多了,但仍需修養,我那有一些木係療養的藥草,回頭給他取來一些。”
“多謝府君,不勝感激。”時卿說。
承雲府君對時卿拱了拱手:“不必,告辭。”
時卿送他到門口,季雯正蹲在地上心疼的撫摸那些枯掉的花草,聽見辦公室門開了,趕忙站起來,約莫是站得急了些,身子一個踉蹌,止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好巧不巧的撞在承雲府君身上。
承雲府君身板如鬆,被一個人類小姑娘撞一下自然不會動搖,反倒是季雯很不好意思,彈簧似的退到一旁,不知所措的低著頭,兩隻耳朵飛速脹紅,囁嚅道歉:
“這位先生,對不起。”
承雲府君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就直接走了。
等他走了以後,季雯才敢拍著心口呼出一口氣,這動作又正好被時卿看到,她尷尬的笑笑,對時卿問:
“徐太太,那位先生是您朋友嗎?”
時卿說:“不知道他怎麼認為,但對我來說是朋友了。”
“哦。”季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承雲府君消失的方向,問:“那他……還會來嗎?”
時卿聽出她話中期許,問:
“你還想見他?”
季雯倒吸一口氣,連連搖手表示:“沒有沒有,我,我就那麼一問。他要是徐太太的朋友,那今後進出這裡就不用登記了,就像沈警官他們那樣……嗯,對,是這樣的。”
她可能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有點刻意,所以說完後還自我催眠一番。
時卿但笑不語,在季雯而後紅霞快爬上臉頰之前,時卿收回目光,回了句:
“他下午可能還回來吧,不過我不確定。”
先前承雲府君說要來給沈婁送木係療養的藥,所以時卿才說他會來,隻是時間不確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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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婁是在傍晚的時候,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的,他迷迷糊糊,頭疼欲裂,摸到手機後滑過接聽。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