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狗皇帝(1 / 2)

因著馮茵辛客居明襄侯府, 墨遐到底還是搬出五皇子這個萬年好使的大靠山,委婉地拒絕明襄侯命令他過夜的要求。

墨清根本就沒和鴻鈞書院請夜假,子時之前必須回鴻鈞書院學舍。

見墨遐起身告辭, 墨清也跟著站起,拱手行禮:“父親,孩兒也先回鴻鈞書院了。”

明襄侯心中本來對墨遐和墨清也沒多在意。

眼見留不住這對兄弟,又想著許久未和墨馮氏以及她的三個兒女閒話家常,再看二人, 便有些膩煩:“行了, 你們既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墨遐和墨清豈看不出明襄侯前後態度的轉變?

墨遐這麼多年早就學會了如何忽視明襄侯的厚此薄彼,也不惱,平和地對著明襄侯道:“父親,孩兒告退。”

京城每月十五都不設宵禁。

這一天, 魚龍遊舞,星如棋落,所有小攤小販在長長的街上擺出自己的攤子,穿著粗布麻衣, 此起彼伏吆喝叫賣。

萬裡千丈,都是墨遐最喜歡的人間煙火。

墨遐和墨清走在人群中,耳邊落滿嘈雜嗡嗡, 便是說話, 都要大聲好些才能聽得清楚。

墨遐背著手, 看著身側的墨清,不自覺地代入大哥角色,在一片熱鬨中,掃興地問起墨清的學業:“阿清, 你在鴻鈞書院學得如何?夫子同窗可有捧高踩低,拉幫結派之人?”

墨清沒有任何的不耐煩,見墨遐問起,很是認真地回話:“沒有。夫子待我很好,同窗也都是和睦親善。大家每日出了上課,便是探討文章。這日子倒是比在侯府過得有趣的多。”

墨遐又問:“你可有和同窗透露你侯府公子的身份?”

墨清搖頭:“二哥,我又不傻。我在地字院,同窗大多出身寒門。若是叫他們知曉了我的身份,免不得又是一陣孤立排擠。”

“嗯。”墨遐點頭,讚賞地看了一眼墨清:“你能這樣想便最好不過。阿清,你自幼通透,隻是不知隨了誰的性格,又倔強,又衝動。在鴻鈞書院,還是要收斂脾性,避免和天字院的爭端。若真發生什麼事,父親可不會為我們做主。”

大梁鴻鈞書院為國朝最高學府,沿承前朝,分設兩院——

天字院與地字院。

天字院大多為不學無術的高門子弟,靠著祖先蔭蔽入了鴻鈞書院,混個名聲出來,便捐官入仕。

雖大部分都是些無實無權的小官,被清流鄙棄。然背靠家族,便是餘生碌碌,也可保一世無憂。

如此烏煙瘴氣之地,稍稍有些抱負理想的世家公子,都不會想著圖天字院一時捷徑,毀身後百年清名。

地字院則皆為梁朝各地考入鴻鈞書院的書生。

既有挑燈苦讀的寒門,也有廢寢忘食的高門。

來日會試,八成進士皆出此地。

都說鴻鈞書院是讀書人的聖地,實際上真正的朝學之地,是鴻鈞書院,地字院。

墨清向來知曉墨遐良苦用心,笑著看向墨遐,道:“二哥,當年你命令我,無論如何都要考入鴻鈞書院,可不就是為了能夠讓我們兄弟脫離明襄侯府,擺脫父親的掌控。地字院雖寒門居多,卻皆為日後國之棟梁。這等實力,又豈是天字院比得上的?”

“所以說你看得通透。”墨遐想起五皇子府暗衛帶回來的有關鴻鈞書院的雞零狗碎的情報,就覺得特彆搞笑,興致勃勃地和墨清分享,“有些人,費勁巴拉的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通過了考試,卻不願入地字院,隻想著巴結天字院的紈絝膏粱。這等不學無術之人,便是在家族也是不受重視,就算真的討好他們,又有何用?他們自己見了長輩都是嚇得腿肚子發軟,難不成還指望靠著這點微薄的情誼,替他謀籌一個職位不成?”

墨清顯然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睨著墨遐,半是承認地打趣:“二哥,你和弟弟說說,你是從哪裡知道這麼多小道消息?說來,天字院的學生,無論做什麼都是明火執仗,偶爾看著他們爭鋒相對,可比那些佛口蛇心之人,有趣多了。”

墨清身為不受重視的庶子,沒有資格入宮做皇子伴讀。

曾經墨遐,墨雲陽,墨雲朝坐在窗明幾淨的明鑒閣,聽著當朝大儒授課時。墨清隻能在魚龍混雜的族學,事倍功半地自學四書五經,聽著一位多年不第的舉人,毫無章法,假大空泛地講授。

因著此事,墨遐總覺得愧對墨清。每次旬假,大半時間都花在墨清身上。教其為人處世,傳其為官之道。

這也導致,墨清性格隨了墨遐十成。便是愛看熱鬨這點,都和墨遐一脈相傳。

墨遐當然知道墨清有事沒事就喜歡挑逗天字院一些並不胡作非為,甚至傻得有些可愛的富家子弟,聞言叮囑:“你把握好分寸,切莫惹了不該惹的人。崔家陳家那幾個,尤其要避開。”

十五的夜晚,總歸是熱鬨至極的。

孩童高高舉著撒著磷粉的紙紮玩偶,從大街小巷呼嘯著飛馳而過,映著高樓不熄的燭火。

點點暖黃凝成金輝,明暗交織的京城,更顯驚心動魄。

墨清自入了鴻鈞書院,日日埋頭苦讀,不曾有半刻休息。難得出來,不免被這盛華天幕晃暈心神。

魂被勾去,魄被奪走。

墨遐難得和墨清見麵,不著急回五皇子府,反而是陪著墨清一同在長街上悠悠地閒逛。

崔嫣葩不愧為京城的名人,都過去好幾天了,街角巷子,茶樓酒館依舊還流散著屬於她的傳說。

即便崔家派人製止打壓,然這些說書人背後自是也有旁的家族撐腰支持,更何況人家也沒指名道姓,這些話本子裡的主角就是仙儀縣君。

這等風口浪尖,全京城的百姓都看著,崔家便是再如何憤懣,也隻能強行憋著,不敢悄悄動手。

鴻鈞書院好歹是書生聚集之處,大家自詡清流,不會隨意對他人品頭論足。

所以這些精彩的故事,墨清還是第一次聽到。

墨遐墨清坐在茶樓裡,磕著瓜子,剝著鬆仁。

墨清聽著台下先生鏗鏘有力地語調,越聽,眉頭越皺起。

墨遐吹了吹手中的茶,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抬眼看向百思不得其解的墨清,會意道:“怎麼,還在想,為何墨思珍選擇了陛下而不是大皇子。”

墨清自打隨家人接了聖旨,便有這樣的困惑。奈何在蒼山閣,墨遐沒有給他解答。

先前墨清迷醉在鳳簫光轉中,短暫地將疑惑拋在腦後。如今坐在安靜的雅間,這等沒解決的問題,又不自覺地浮上他的心頭。

“崔家權勢滔天,甚至被百姓戲稱崔半朝。大皇子殿下是皇後娘娘長子,掌管兵吏二部,板上釘釘的太子。為何墨思珍非要選擇陛下,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虛無縹緲的後嗣。如果大皇子殿下......”

墨清停頓一下,繼續問:“憑著她的側妃之位,日後怎麼著也能混個貴妃當。”

墨遐一邊點頭,一邊往嘴巴裡送乾果。直到墨清說完,才用錦帕擦拭唇角,搖著手指道:“阿清,你說錯了三點。”

墨清:“?”

墨遐的手一直閒不下來,抓起一把鬆子,邊剝邊道:“第一,你彆看著咱們府在朝中好像很有地位,墨雲陽是大皇子伴讀,如今也入職刑部,官從五品,前途無量。可是咱們墨家,在大皇子殿下跟前,可不算很受重視。”

墨遐說的這些局勢情麵,墨清確實不是很能理解。

在明襄侯府,墨清和墨遐關係最好。

於公於私,墨清都希望五皇子登上皇位。

至於明襄侯府是何等處境,他不想關心,也懶得關心。

總而言之,現如今明襄侯府能夠得著的一切,都是墨雲陽的,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當年宗祭,父親使了一些手段,保住了明襄侯府在大皇子那邊的顏麵。然這隻是權宜之計。隨著那支私兵讓大皇子腳跟越來越穩,明襄侯府在他眼中愈發沒用。這還沒登位呢,就有些兔死狗烹的意味了。咱們的父親,又怎麼可能會想繼續給大皇子賣命。怕是早在一年前,就計劃著另投明主了。”

墨遐對明襄侯了解得可謂是十分透徹,恰到好處地完美點出明襄侯心中不為人知的隱秘心思。

墨遐說完第一個原因,喝口茶潤潤嗓子,接著道:“這便是第二個理由的根源。皇子中,與墨思珍年齡匹配的隻有三位。二皇子正妃為崔嫣葩,墨思珍當然不會去湊這個熱鬨。三皇子母家是驃騎將軍府,想來看不上我們明襄侯府。何況多年來,外人眼中明襄侯府一直是大皇子一脈,便是改換門庭,也需找個讓陳妃娘娘信服的理由。勉強再加上一個四皇子。可惜蓉嬪娘娘也是崔家人,有皇後娘娘在,四皇子比五皇子還不可能成功。墨思珍如此心高氣傲,怎麼可能容許自己隻是做一個親王妃?”

墨清一點就透,不需要墨遐繼續分析,墨清便立刻想通了其中關竅。

“哦——”墨清張開嘴,恍然大悟地點頭,把手肘搭在桌子上,目光炯炯地望向墨遐,迫不及待,“二哥,最後一個理由呢?又是什麼?”

墨遐哭笑不得:“怎麼,你當這是聽書呢?還帶捧場。”

墨清撓撓頭,央求墨遐:“二哥,你就彆吊我胃口了,你快說吧。”

墨遐卻沒有單刀直入,而是賣了個關子:“阿清,我問你,在鴻鈞書院,誰家子弟最受眾人吹捧。”

墨清想都不想,脫口而出:“當然是崔家。地字院便也罷了,天字院中,哪怕是崔家旁係子弟,那些小官之子,也是供著吹著,生怕委屈了半分。”

墨遐又道:“鴻鈞書院,不設言禁。這是開朝便有的規矩。想必你們那也是時常討論朝中大事吧。”

墨清點頭:“自然。”

墨遐得到滿意的答案,笑得像一隻偷吃的倉鼠:“那你們平常,是如何討論崔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