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明一哽,罵罵咧咧地抽出了菜刀,繼續切菜。
“對了老頭子。”
“有屁快放!”
“您能不能給我那個老板起一卦?”顧時問,“他應該是個挺厲害的妖怪,叫謝九思。”
顧修明驚奇:“你還給妖怪求起卦來了?”
“沒有,我忽悠了他,我心虛。”顧時摸著自己的良心,“你幫我看看,他那兒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不想欠他人情。”
顧修明也不多問,遲疑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爺倆吃上了四十六天來開的第一頓葷,顧時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刷完碗回到屋裡,以十二萬分虔誠的心情,鄭重的在通知單上寫上了薪酬數字和入職日期。
顧修明在外邊“嘭嘭”敲門:“沒柴火了,你去砍點!”
“知道了知道了!”顧時把通知單壓平收好,背上柴火簍,拿了把鐮刀從蒼梧觀南門上了山。
順著南門側峰的小道上去,會路過一個能俯瞰整個蒼梧觀的小亭子。
顧時站在亭子裡探頭,一眼就看到了顧修明拿著把鐮刀,正俯身清理著三清殿前生出的雜草。
一個占地七十多畝的道觀要維護起來有多費勁,從小到大生活在這兒的顧時可再清楚不過了。
建築維護、雜物清理、環境保護……哪哪都得要錢。
但蒼梧觀早就不複輝煌了,哪怕是彆的道觀,也幾乎都選擇賣點符賣點法事製品來維持香火和生活。
顧修明其實也有一手絕活算卦,但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死活不賣這手藝,就靠幾個年紀已經很大的善信每個月打來點錢過日子。
那點錢根本不夠維持蒼梧觀的運作。
如今更是隻剩下了他跟顧修明兩個人,能顧上五個正殿就已經儘全力了,幾個偏殿和院落早都已經荒得不像樣。
蒼梧觀輝煌的時候是什麼光景,顧時沒見過。他隻是偶爾能看到顧修明走到那些荒蕪的院落裡去,一下一下的撫摸著褪色的門牆,看著那些腐壞的雕梁畫棟,麵帶愧色,一呆坐就是一整天。
顧時覺得顧修明是想要好好保護這裡的。
老頭子嘴上從不說,還當彆人也看不出來。
白頭發白須須,年紀一大把了還學不會有話直說,一點都不萌。
顧時收回視線,轉頭往山上走去。
九月份的山野像個寶庫。
四處都是成熟的碩果,空氣中彌漫著自然發酵的香氣,有經驗的人還能從土裡挖出些珍貴的菌菇。
顧時挑著枯枝砍了兩捆柴,用韌性的枯藤係上,轉頭就滿地找起了鬆露。
這個時候正是白鬆露最好的季節。
他可以挖一點出去賣錢。
顧修明處理完了三清殿前的雜草,顧時還沒回來。
他沐浴焚香,起完了卦,走出屋門,正巧看到了從南門回來的顧時。
顧修明臉色很凝重。
顧時背著柴火,兜著幾塊沾著泥巴的白鬆露,看著顧修明難得一見的正經神色,遲疑:“怎麼了?”
“小垃圾,彆吵。”顧修明說,“老夫在考慮咱們要不要搬家,這塊地怕是不能要了。”
顧時大驚:“那不行啊,咱們渾身上下最值錢的就是這塊山頭的地契了!”
“你腦子裡除了錢能不能有點彆的東西?!”顧修明氣急敗壞,抬手揪住顧時的耳朵,“你小子知道你害老頭子起了誰的卦嗎?!”
“不就謝九疼疼疼疼!”
“放你個大臭屁的謝九疼疼疼疼!那是謝九疼嗎?!那是鐘山的山神!”
“啊這,不就是個山神嗎?”
顧時話音未落,感覺顧修明的手勁又大了幾分,全然一副要把他耳朵直接揪下來的架勢。
顧時倒吸一口涼氣:“籲——籲——輕點輕點要掉了真的要掉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平時沒認真做過功課!”顧修明要氣死了,“鐘山的山神是燭陰!燭陰你明白嗎?!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1]是動輒就能攪動日月季節的大能,你讓我起他的卦!真有你的嘿!”
顧時愣住。
他講話的聲音瞬間變小了,唯唯諾諾:“那……那我也不知道啊!”
顧修明揪著他這秒慫的賠錢徒弟,腦子裡想著應該怎麼辦。
雖然通常都不會被發現,但規矩上來講,不問他人私自起卦是大冒犯。
顧修明極少乾這種事,也就是顧時開口了,他才會破個一兩次例。
誰知道這一兩次例直接就踢到了鐵板。
像燭陰這種大能,稍微注意一點,是絕對能察覺到有人在偷偷算他的。
算了,不能再耽誤了。
趕緊跑吧!
上大觀裡求庇佑去!
顧修明下定了決心,忍不住又反手給了賠錢徒弟一腦崩兒。
謝九思把今天剩下的幾個麵試者都打發了,順手拿起顧時留下來的簡曆,一眼掃過,看到了上邊的聯係地址——B市海北區鐘山中曲峰蒼梧觀。
謝九思一頓,凝神看向了自己的屬地。
隔著兩座山頭的道觀裡,穿著身道袍的老道士正揪著顧時的耳朵罵罵咧咧地教訓,活像是黃世仁光天化日欺壓無辜喜兒。
謝九思將手中的簡曆重重地扣在了桌上。
什麼?
這小妖怪竟然還被道士逮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