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愛楊玉環嗎?我們無從得知。但若僅從《長恨歌》看,他們是相愛的:“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
【長詩最後,白居易寫李隆基借臨邛道士之力,“上窮碧落下黃泉”,最終在海上蓬萊尋得了仙女太真。兩人互訴衷腸、約定來生:“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儘,此恨綿綿無絕期。”】
【詩歌傳唱著愛情故事,但我們無從得知女主角的真實感受。不知對玉環來說,愛情與生命,究竟何者更重呢?】
“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楊貴妃低頭跟著水幕輕聲念誦,嘴角不由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李隆基一直留意著懷裡楊玉華的動靜,聽到愛妃輕言“情話”,他頓時感動,緊緊握住楊玉環的雙手,親自扶起了她。
楊玉環一邊起身一邊斂去眼底神色,再抬眸,她的眼中已然全是真情與哀痛。她咬著下唇,淚水如一串珍珠,順著臉頰滾落。
“愛妃……你受苦了!”
“三郎——”
楊玉環一聲哀啼,如乳鳥投林,偎入玄宗懷抱。她將麵孔深深埋在李隆基的頸側,誰也不知道她的淚水到底為何而流。
「公元前219年」
秦始皇同樣在跟著天幕吟詩,可念的詩句卻與楊貴妃截然不同。
“上窮碧落下黃泉……”嬴政眯著眼,反複咀嚼著“海上蓬萊”與“仙女太真”兩詞。
徐福的嘴角早就咧到了耳根,整個人因狂喜而不斷顫抖:“陛下,陛下,您聽見了嗎,確有蓬萊,確有仙山啊!那後世玄宗倒是好福氣,不僅夢遊仙山,還能與仙女結合……”
“仙女?”嬴政回過了神,似笑非笑:“亡國的仙女?”
徐福一噎,臉色漲得通紅,好半晌才弱弱回複:“這、這是那玄宗命裡有此一劫,所挑仙女不慎,若是陛下前去蓬萊,必定能……”
“玄宗?”嬴政眯起了眼:“你倒是叫得親熱。”
“李、李隆基!”徐福趕緊糾正,額頭沁出了冷汗。
嬴政冷哼一聲,盯著徐福緩緩道:“那臨邛道士既能助那亡國小兒夢遊蓬萊,先生法力高超,想必不在話下吧?”
徐福登時有些舌根發苦,這情況和他想得不太一樣啊!
他囁嚅片刻,語無倫次說著什麼“夢遊不如親至誠心”,什麼“臣願為馬前卒先替陛下出海打探”,說來說去還是想要帶童子出海。
嬴政不再理會徐福。
若說之前他的對出海尋仙有著偌大的向往,如今聽那李隆基與蓬萊仙女糾纏許久,不僅未得長生,還基業毀儘、王朝傾覆……嬴政頓時覺得尋仙一事有些泛善可陳。
【人們喜愛戲劇化的故事,他們喜歡將王朝的隕落怪罪於薄命紅顏,仿佛這些弱女子各個都有精靈詭譎的神秘力量。商因妲己覆滅,周因褒姒亡國,吳王夫差因西施誤政,漢成帝暴斃都怪飛燕合德……翻開史書,好像曆史上有名姓的女子大多背負罪孽。】
【男兒們生來就被教導“誌在四方”,女兒家卻隻能拘束於後院一隅。女子的才情美貌、身家品性似乎隻有在服務男人時才值得一提。幼時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她們一輩子都在圍著男人打轉,被迫成為傍樹而活的菟絲。】
「唐·武周時期」
聽到這裡,端坐皇位的武則天睜開了眼睛,她抬頭望向天幕,沒有去看月兮奇怪的穿著,隻是用目光描摹著她年輕的臉龐、明亮的眼睛,以及那瞳孔深處自信無畏的光芒。
自古以來,女子莫不習慣低頭屈身,就算是大唐的女人也難免如此。
她們習慣了垂目,習慣了逢迎,習慣了委屈自己,就連武則天自己也經曆過漫長的迎合歲月,直到登上帝位後才徹底不用行禮低頭。
不知是怎樣的朝代,才能把女子培養得如此坦然自若、無懼無畏。
女人想要自立根生,逃脫成為纏藤的命運絕非易事,甚至在武則天登基之前,這種想法無異於天方夜譚。
就算一個女人曾短暫地仰望過藍天,那數不清的後院瑣事、男人施加的倫理綱常,終究會壓下她們的腦袋,折彎她們的脊梁,令她們跪在男人腳下。而曆史那些少數曾短暫站起的女人,如呂雉、竇後,最終也難逃被史書貶斥的下場。
武則天歎了口氣,閉目斂去眼底情緒。
武則天的一旁,上官婉兒原本跪坐在桌前記錄天幕之言,直到聽到這振聾發聵的質問,她突然愣住了,盯著麵前抄下的話語,久久不能回神。
“婉兒。”
見上官婉兒垂目不語,武則天輕喚她的名字。
“聖人。”
上官婉兒回過了神,向武則天恭敬行禮。
“乾陵修葺得如何了?”
事死如事生,曆朝皇帝都會早早給自己安排陵寢、不斷完善,武則天亦遵循了這一傳統。
這乾陵,早自高宗弘道元年就開始修建,高宗李治駕崩入陵後,武則天命人繼續施工,不斷完善自己百年後要用的地宮。
“回稟聖人,乾陵地宮已經修繕完成,目前匠人們正在設計陵前皇碑,不知聖人對碑石可有安排,可否要命人先行撰寫,以備篆刻?”
“朕正想說這碑文的事情。”
武則天對上官婉兒招了招手,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笑容:“朕陵前碑上隻需留些尋常的龍鳳獅馬,不用刻碑文。”
“不、不要碑文?”上官婉兒詫異地抬頭。
立碑不留文,無異於買櫝還珠,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況且皇陵碑不僅用於記述聖人生平,最重要的是歌頌讚美在位功績。聖人是千古第一位女帝,本就爭議頗多,若無功德碑,指不定後人會怎麼嚼口舌。
似乎看出了上官婉兒的不解與震驚,武則天笑意愈深,她摸了摸婉兒的發髻,平靜道:“無礙,隨他們去。”
武則天抬頭,望向天幕中侃侃而談的月兮,目光中是銳利的篤定:她相信,後世自然有人會懂她用意。
比起感慨頗深的武則天,其他朝代幾乎全員如臨大敵。
一時之間,上至王侯將相下至販夫走卒,男人們無不罵罵咧咧。左一句“荒謬可笑”,右一句“妖言惑眾”,尤其是那些自詡衛道士的古板夫子,更是拿著石頭砸向天幕。
而女子們則是神態不一,有人一臉懵懂,有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