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開寶八年·公元975年」
趙匡胤懵了。
他覺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個智力低下的癡呆兒, 怎麼就突然聽不懂人話了呢?
衰落、退兵、殺死……這、這算是哪一出啊?是自己耳背聽錯了?
仙人不是剛剛還說嶽飛北伐到了朱仙鎮,距離都城汴京隻有十五公裡,形勢一片大好。但凡是個皇帝, 哦不, 但凡是個正常人,或者再降低點要求,但凡長了腦子的人,都應該知道怎麼做吧——這不得高歌猛進、乘勝追擊, 直接把金人打到屁滾尿流?
宋高宗趙構逼迫嶽飛退兵,在臨安與金人密謀殺死大勝歸來的將領……仙人確定沒說錯人?確定這是宋朝的皇帝, 而不是什麼金人扶持的偽皇?確定他是漢人、是姓趙, 而不是女真人冒充的細作?
趙匡胤百思不得其解,絞儘腦汁試圖理解趙構的操作:會不會是趙構彆有隱情?又或者,他在謀策一盤大局?……趙匡胤不由期待地望向階前的大將曹彬, 希望他給自己說道說道。
迎著趙匡胤期待的眼神, 曹彬的五官擰成了一團。他捏著鼻子哼哧道:“臣以為、臣猜……這大概是高宗的一種戰術?”
趙匡胤期待地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應、應該是……聲東擊西!對,一定是聲東擊西!”
曹彬眼睛一亮,說話都流利了很多:“高宗假意下令退兵, 實際上是為了麻痹金人, 然後乘勝追擊!”
趙匡胤覺得曹彬說得在理, 於是他再次追問:“那殺嶽飛何解?”
曹彬陷入了沉思:
狡兔死,走狗烹?
——可戰爭還沒結束,汴京也未光複, 此時殺功臣不就是自斷一臂?
擔心將領威脅皇位?
——可宋朝的將軍都是帶著“鐐銬”舞劍。陛下吸取了唐朝滅國的教訓,為了避免出現地方反叛這樣的事情,所有的軍隊全部收歸中央, 每次打仗都是臨時指派將領,還時不時更換各將的隊伍。
除此之外,宋朝還有一件叫“陣圖”的迷之神器。
所謂陣圖,其實曆來就有,就是將行之有效的陣法用符號或圖案標記下來,便於演兵打仗。這本是方便打仗的工具,但到了宋朝,卻成了約束將領的手銬。
每次打仗之前,宋朝文官們會製定好各種各樣的陣圖,呈給官家。待官家確認之後,再把陣圖送到將軍手中。而一旦拿到陣圖,無論前線發生什麼情況,將軍們都必須按照官家送來的陣圖行事布兵,如有變動,就算打了勝仗也要追責重罰。
都說戰場上要靈活應變,可宋朝卻偏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要墨守成規、死守戰法。更何況負責製定陣圖的文官們大多是些閉門造車、紙上談兵的業餘人士,有時候拿到陣圖的那瞬,將軍一眼就能看出這場仗結果如何——但無論勝敗,他們都得按照陣圖行事。
說得難聽些,宋朝的將領不過是肉身傀儡而已。部下、兵法皆不由己,哪有這個本事威脅皇位?更何況嶽飛如此愛國忠君,就算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弑君,他恐怕也隻會選擇自刎儘忠。
趙匡胤的問題難倒了曹彬,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他悄悄環視周圍,卻見眾臣無不麵露為難,望天望地就是不肯“支援”自己。遲疑片刻,曹彬上前一步,試探道:
“陛下,這是假的吧?”
「南宋·公元1140年·金地五國城」
“這是假的吧?”
宋欽宗趙桓看呆了,驚歎不由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他頓時縮了縮脖子,緊張地環視周圍——還好,沒金人路過。如此一番檢查,他才放心大膽地走神琢磨:仙人是不是記錯凡譜、念錯人名了?
他九弟,不是這樣的人啊?
趙桓自認膽小,當初金兵打來的時候就想收拾包袱連夜跑路,他雖然膽小,但不腦殘——他知道宰相李綱是能人,所以委以重用,任其為尚書右丞,後又加封親征行營使,把守城的所有軍權全都交由李綱調度。而李綱果然沒有辜負希望,最後成功守衛開封。
後來,趙桓被金人嚇破了膽,加上耿南仲等人挑撥……哎,算了,不提也罷。總而言之,在金地的日日夜夜,趙桓總是會想,如果當初沒有貶謫李綱,或者早點喚回李綱,這結局是不是會大不相同?
雖然對趙桓自己來說,這已是後話,但對趙構而言,這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更何況,趙桓認為他九弟也不是仙人說的那種人——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九弟的確比自己腦子好使,而且膽子更大!
猶記得趙桓還是皇帝,趙構還是康王的時候,趙構曾經被送去金營為質。與他同行的還有少宰張邦昌。張邦昌一聽要去金營,淚流不止,倒是趙構氣度不凡,泰然自若:“此男子事,相公不可如此。”
到了金營之後,趙構更是冷靜自持。他先是在與金朝皇族的比箭大會上出儘風頭,“三矢一連中”,令金人讚歎不已,隨後又在宋將姚平仲夜襲金營的事後,麵對金人的指責鎮定無比。
淡定的趙構與哇哇大哭的張邦昌一對比,頓時令金人起疑——這麼有種的男兒,當真是軟蛋趙家的種?莫不是和古代封宮女為公主送去和親那般,送了個將家子弟充當皇族?
就如此,金人把趙構丟回了宋朝,然後精挑細選地帶走了一個確定軟弱、一看就是趙家種的肅王趙樞。
趙桓摸了摸自己袖口的毛邊,覺得這必然是仙人弄錯了。如此機智冷靜的九弟,怎麼可能會糊塗到殺功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