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蒙迦德臨時居住紀事(上)(1 / 2)

Grindelwald如往常一樣坐在窗子旁,任由冬季的冷風往這間房間裡肆意吹掃,連同他自己的骨骼和血肉一起吹至冰涼。

其實那也稱不上是窗子——隻是一個石磚間留出來的縫隙,豁口,這也許不能稱得上是窗子,不過湊上去倒是能聞著點新鮮空氣,看著些許微光。除此之外,黑暗充斥在這間屋子中。沒有光,當然沒有光,這裡沒有蠟燭也沒有燈泡,這裡唯一的住客不需要光,那就沒有光。

房間的角落發出一些衣料的摩擦聲,隨後輕巧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一張薄毯被罩在他的身前,好讓冷風沒那麼容易滲透到這落魄老人的骨頭之中,勉強保護一下這個搖搖欲墜的架子。

“我昨天,前天,以及更早的每一天都和你說過,”Grindelwald的聲音是冷淡,幾乎聽不出感情和人味的,“我不需要你的照看。拿走。”

這個不帶著命令語氣的命令沒有被執行。腳步聲如來時那般輕巧地退回了角落,又是一陣衣料摩挲聲,隨後房間恢複死一般的沉寂。

固執,非常固執。

Grindelwald不知第幾次下了定論。

沒過多久,角落裡又傳來翻書的聲音——速度正常的翻書聲,幾乎能想象出讀書者的手指如何愛惜又輕巧地翻過書頁。

耐心,極其的有耐心。

時至今日,Grindelwald不得不又加了這麼一條定論。

這是一個固執又有耐心的男孩。原因無他,這個男孩到這裡已經有六天了,這樣的沉默自從Grindelwald第三次拒絕男孩後,便每每發生在這間牢房。Grindelwald曾以用最拒絕人的態度去對他,也曾以最像個年長者的口吻去拒絕他,但無論是他要男孩滾遠點還是尊重自己的意見,男孩的像沒聽見似的。

“你有時讓我覺得你是最乖順的仆人,”他冷聲說,“卻也是最傲慢獨裁的老貴族。”

但這不是仆人,也不是貴族,隻是一個男孩。六天前這個男孩掉落在這裡的時候,Grindelwald就確認過。

這個地方禁錮著魔法,但是除開魔法,男孩的身上有很多會發光的東西,Grindelwald看著他掏出一個小鏡子一樣的東西,那玩意兒亮起光,照亮了男孩。黑發,綠眼睛,穿著夏天的麻瓜衣服,當時,男孩的臉上還不乏驚慌失措,Grindelwald不願體諒他,卻能理解那種慌亂——這個男孩就像一個突然穿過牆壁的鬼魂一樣出現在這裡,幾乎沒有任何預兆。

可能是出於嚴格的家教和習慣,男孩站穩後還向他問好,即使他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驚慌失措’這麼微小的詞語可以形容的了。

“晚上好,先生……額……您……看上去比上次要……年輕那麼一點?”

這是男孩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說出口的德語因為過於震驚而磕磕巴巴。

對Grindelwald來說,這句話毫無邏輯可言,因為他從未見過這個男孩,也沒有和人攀談的**。於是當時他送回給男孩的隻有沉默。

第一天,完全的沉默。

第二天,男孩開始固執地照料起他的生活:盯著他吃飯,給他蓋上繞勝於無的衣物和毯子,偶爾還打掃一下空蕩蕩的房間。但是這牢獄中唯一的大齡囚犯給他的還是沉默。

第三天,忍受不了男孩時不時啃掉自己從口袋裡源源不斷掏出來的零食的聲音,Grindelwald第一次向守衛提了一個要求。整個過程中,平庸的男巫守衛驚惶,顫抖,困惑,Grindelwald不耐,煩躁,決斷,男孩安靜,安靜,無比安靜,恍如無人一般在角落裡坐著,從頭到尾,守衛都發現這間牢房裡有第二個人。

第四天,男孩終於明白對於Grindelwald而言自己是陌生的,向這位老人詢問了一下日期。

“……近乎十八年!”男孩震驚到直接脫口而出。

之後他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這個房間的沉默從那天開始蔓延,直到第六天,男孩都未再說一句話。

Grindelwald終於滿意了一點。

而六天後的現在……

聽完Grindelwald的話,房間裡的另一個呼吸稍微停頓了一下,歎了口氣。然後,房間裡響起了出乎Grindelwald的預料的平靜回答,就好像中間沒有沉默的那幾天一樣。

Grindelwald不是很滿意這種平靜——說不出原因的一種不滿意——或者說,他從內心憎恨這種平靜,更喜歡男孩出來時的驚慌,那更像一個孩子,一個年輕人,一個未經世事的冒失鬼,而不是一個智者做派的……隨便什麼玩意兒,也許幼崽是個很好的形容詞。

但是Grindelwald討厭幼崽——他有預感,多年的獨自生活已令他忍受不了這男孩多少天。他需要的是一個絕對私人的封閉空間,一個獨屬於他的牢房,而不是有著如禿頂老頭帶孩子一樣的可笑陋室。

Grindelwald一度想讓守衛將孩子帶走,但是他不是那種一有事就嚷嚷的作風,他就算已經如此也習慣暗中冷淡觀察,自從守衛瞎了一樣無視了角落裡啃零食的男孩,他也不再思考這個方案——不是說他沒有解決方法,但太麻煩,人上了年紀便不願麻煩,不知道這是否是所有無論巫師還是麻瓜的人類的通性。

“您有您的堅持,”男孩的德語不是很流利,說話的速度不緊不慢,聲音不大不小,“但我不能坐視。我有我的堅持,比如說,一會兒有人送飯來,我肯定還是要看著您吃掉。”

“我看不出你在這裡盯著一個快要死去的人有什麼意義。”Grindelwald在黑暗裡打量他半晌,快蒼老到看不出表情的臉像是凝固的人像石板,你的手能在上麵摸得到人類的溫度,卻感受不到它有人類的靈魂。而他終於問了一個和拒絕無關的問題,“……你的身上,帶了什麼魔法物件?”

“多了去了,”男孩平淡地回答,“您問哪個?”頓了頓,他直接說,“如果您問的是我怎麼能看書……我有一個魔法物品叫‘榮光之手’,它可以給我一個人點亮一小塊區域,作用範圍隻有擁有者。”

反應不算快不算慢,但在一般人的水準以上。Grindelwald想。

“你是個純血。”Grindelwald帶著肯定語氣說,心裡卻也有著疑點,因為男孩穿的完全不像,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不知是嘲諷還是什麼的渾濁的聲音,“魔法物品總是難得一遇。”

“不,”果然,男孩說,“這是一份……生日禮物。我不是純血,我有純血的朋友和同學。”

如果這是真話,那他對Grindelwald簡直算有問必答,這又是一個令Grindelwald無法解開的謎——男孩的回答隨意又有不該有的詳細,就好像Grindelwald不是一個關在高塔中的囚犯,而真的是住在他隔壁的鄰居家男孩。

啊,鄰居家男孩。哈。

他為這個想法感到深深的譏諷——即使這是一種在多年來他已經難以擁有的情緒。他在不知道多久以前,還以為他已經一個人在這裡呆得足夠長,長到把這種不成熟的情緒全部埋葬,現在看來時間還不夠長。

——話又說回來,男孩又確實不像個純血。純血家族的巫師從小便接受教育,沒有哪個純血如男孩一般固執無知。除非是外麵委實過去了太多年,才導致像這樣年輕的巫師都忘記了Grindelwald這個名字曾給巫師界帶來多大的危險,即使這個人現在隻是紐蒙迦德裡的一個囚犯。

“您這看起來比我知道的還要差勁。”男孩繼續沒什麼畏懼地說,“沒有書,也沒有窗簾和桌子——您沒什麼精神需求麼,平常有沒有找守衛要要報紙看?”

“你對囚犯的意義可能了解的不夠。”Grindelwald淡淡道,“沒有囚犯需要那些東西。”

男孩不明意義地沉默了一下。Grindelwald希望他能繼續沉默下去,不過他還是歎了口氣,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那口氣聽起來疲憊地像個大人。

“我還是希望您這裡有東西可以打發時間的,”男孩說,“我的口袋裡除了備用的魔法物件就是一堆零食,手機……哦您可能不知道手機是什麼,類似於通訊羊皮紙。我手上這本在口袋裡,還是因為我的導師要我邊度假邊寫論文。”

空間伸縮咒。導師。度假。Grindelwald冷靜地找出幾個信息。

“那你就該出去,”老人在窗口並不回頭繼續注視男孩,“這裡甚至不會給你提供食物。”

“我知道。”

“我不打算和你聊天、”

“我知道。”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你在這兒都會一無所獲。”

“可能吧。”男孩說。

Grindelwald聽見他合上書的聲音,以及又一陣衣料摩擦。男孩像是把頭埋進了膝蓋,因為他接下來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像被捂住了嘴,掐住了脖頸。

“但是我也不知道我能乾什麼。”男孩輕聲說,“我都不知道回哪裡去,到哪裡去……我懇求您,讓我再在這兒留幾天吧。”

“因為我還暫時想不出答案。”他最後說。

這回他說的話很像個孩子了。

…………

第九天,向Grindelwald所住塔樓送來的飲食變成了雙份。

這個變化來的恰到好處。

男孩啃零食的哢哢聲已經變得很少,偶爾掏出來的水果本就比零食還少。他這幾天的腳步聲也已經開始變得虛浮。Grindelwald用腳指頭猜都知道他的零食儲備大概已經告捷——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沒有哪個突然從夏天的某處,突然闖入冬天的紐蒙迦德的孩子會帶有足夠的食水儲備,老實講,就算是Grindelwald自己,也覺得男孩揣著這些零食和水果是很不正常的一件事。不過,他清楚地知道男孩一直有在控製食物的攝入量,因為監獄不可能餓死這唯一的囚徒,卻很有可能餓死這唯一的多餘者,如果一開始就吃掉所有儲備,隻會死的更早,連一個機會都等不到。

但就算是Grindelwald也無法猜到什麼機會是男孩想要的——男孩的儲備逐漸減少,但他依舊很少說話,隻會看書和以照顧為名打擾Grindelwald的清淨,他甚至都沒請求過Grindelwald分他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