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有個村子?
林若軒心中一喜, 隻聽趙洪福揚聲道:“過去瞧瞧!”
眾士兵聽說前麵有個村子,頓時都打起了精神,隊伍又往前走了一裡多, 果然有個小小的村子。
運糧隊伍動靜不小,早已經驚動了村裡的人, 此時此刻,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帶著幾名瘦骨嶙峋的漢子,正站在村口迎接, 神色都有些惶惶然。
趙洪福騎著馬走了過去,居高臨下道:“你就是村長嗎?”
老頭賠笑道:“老朽名喚羅阿牛, 正是這羅家村的村長。今天這麼多兵爺們到咱們這小村子來,可是有什麼事?”
趙洪福擺了擺手:“沒什麼, 隻是路過此處, 想要借宿一晚罷了。對了,你讓村裡的人弄些白麵饅頭來,要熱的。”
羅村長愣了愣, 隨即苦著臉道:“兵爺,咱們羅家村隻有兩百多戶人家,恐怕住不下這麼多兵爺。朝廷上個月又剛剛收過了夏苗稅,如今彆說白麵饅頭了, 連玉米窩頭都快吃不起了。”
趙洪福沉下臉來:“你莫不是在推脫?”
旁邊一個村民忍不住罵道:“推脫個屁!我家娃兒才半歲多, 他娘餓得一點奶水都沒有了, 每天隻能用南瓜花煨米湯給娃兒喝,哪裡來的什麼白麵饅頭!你們這些兵老爺天天隻知道吃餉銀, 又怎麼知道這些!”
趙洪福微微一愣,還沒說什麼,一個百戶長已經惱怒地向那個村民揚起了馬鞭:“你這刁民!”
“張百戶, 你他媽做什麼?!”趙洪福一把抓住馬鞭,沉聲道,“罷了,不為難他們,我們就在村外紮營吧。”
張百戶咬牙道:“千戶,將士們都已經很累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前麵若是遇到大股流寇,隻怕抵擋不了啊!”
林若軒在車窗裡看著他們扯了半天,索性下了馬車,走到羅村長麵前,從荷包裡摸出兩錠銀子:“村長,我們隻借住一宿,這些銀子夠嗎?”
羅村長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道:“這,這……太多了,隻怕找不開。”
那兩錠銀子足足有十二兩,這些窮鄉僻壤的人,哪裡見過這麼大的銀錠?不止羅村長,旁邊一眾村民們也都看直了眼。
林若軒放柔了聲音:“這銀子不用找,我們隻住一宿,再有些熱飯熱菜就可以了,哪怕是粗糧野菜都行。隻是這些銀子,村長您得平分給招待將士們的村民,不知成不成?”
“成成成!”羅村長一疊連聲道,“大夥兒還不趕緊回去做飯燒菜,這位大人說了,粗糧野菜都行,有銀子分呢!”
村民們頓時一哄而散,士兵們聽說有熱菜熱飯吃,也是陣陣歡呼。
“太好了,終於有熱飯吃了!”
“媽的,啃了幾天硬饃饃,牙都給我啃疼了!”
“林大人雖然娘們唧唧的,可人還是很不錯嘛!”
“是啊是啊……”
趙洪福蹙起眉頭,狐疑地打量著林若軒,旁邊的張百戶低聲罵道:“哼,這閹人不過是收買人心罷了。”
季如雪冷冰冰地看了那張百戶一眼,林若軒輕聲道:“無妨,不要惹事。”
這支運糧隊伍足足有三千人,押送五百車糧食,共計八千石,小小的羅家村自然裝不下這麼多人,於是大部分士兵在村口紮營,百戶長以上的軍官,以及生病的士兵,便借住在村民家中。
村民村婦們很快便煮了許多熱氣騰騰的粗糧野菜,一撥撥地送到了村口營地,一時間吵吵嚷嚷,熱鬨非凡。
林若軒和季如雪身為監軍和參將,並沒有用膳,而是先在村口仔細巡視了一圈,羅村長一直跟著他們,見他們巡視完了,便搓手笑道:“二位大人,不如到老朽家住一宿吧?”
林若軒點頭道:“也好,那就麻煩村長了。”
“不麻煩,不麻煩。”
羅村長很是高興,帶著二人來到村東一處房子,羅村長的房子應該是羅家村最好的房子了,但仍然顯得破破爛爛的,三間房都是土坯牆,堂屋裡放著一張搖搖晃晃的掉漆木桌,上麵擺著一大碗燉雞肉、一盤炒野椿、一盤玉米窩窩頭、兩碗糙米飯,還有一碗米湯。
羅村長滿臉堆笑道:“這都是我家老太婆做的,也不知道兩位大人吃不吃得慣。”
林若軒往廚房瞟了一眼,隻見一個老太婆牽著一個瘦巴巴的小男孩,正站在廚房門口,偷偷望著這邊,那小男孩不過四五歲,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盯著桌上的燉雞肉,饞得直咬手指頭。
林若軒疑惑道:“羅村長,你的兒子兒媳呢?”
羅村長苦笑道:“我兒子被征去遼東打仗,兒媳沒多久就病死了。”
林若軒心中歎息,對著那小男孩招了招手:“小娃娃,你過來。”
那小男孩盯著他,似乎有些害怕,但看了看桌上那一碗燉雞肉,還是怯生生地走了過來。
“你是想吃這個嗎?”林若軒把他抱到腿上坐著,拿了個雞腿給他。
小男孩呆呆地接過雞腿,又怯怯地看了林若軒一眼,想吃又不敢吃。
“彆怕,吃吧。”林若軒柔聲道。
季如雪看著那小男孩坐在林若軒懷裡,臉色陰沉得簡直能滴下水來,羅村長也慌慌張張道:“大人,這可使不得!我家隻有這一隻母雞,是專門燉給您吃的,怎麼能讓這小娃兒吃了?莽娃,趕緊把雞腿放下!”
小男孩乖乖地把雞腿遞回給了林若軒:“我,我不吃。”
“拿著吧,我不愛吃雞腿。”林若軒哄著小男孩,心中有些難受,“羅村長,這應該是下蛋的母雞/吧?村長你連自家下蛋的母雞都殺給我們吃了,孩子吃個雞腿,也是應該的。”
羅村長趕緊道:“不妨事的,大人給了那麼多銀子,過兩天我再去集市上買一隻回來就是了。這小娃兒饞得很,我帶他去廚房吃吧,廚房裡還有好幾個窩窩頭呢,大人您放心,娃兒吃得飽的。”
林若軒看著老村長抱著孫兒進了廚房,忍不住歎了口氣:“民生艱難啊。”
季如雪拿起一個粗糧窩窩頭,咬了一小口,立刻蹙起了眉頭:“先生,這窩窩頭有點黴味兒,你彆吃了。”
林若軒望著桌上寒酸的幾碟菜肴,輕聲道:“你看,這野椿是新摘的,這燉雞是他們家唯一的下蛋母雞,這窩窩頭的玉米粉雖然有點發黴,但並沒有混進穀糠充數……他們已經儘力了。殿下,你也是吃過苦的人,如果你以後有了大造化,千萬彆忘了這些百姓。”
季如雪垂眸看著那桌飯菜,輕輕點了點頭:“我都聽先生的。”
兩人吃完了飯,羅村長又張羅著讓他們到客房休息,客房的布置非常簡陋,隻有一張板床和一床薄被,但很乾淨,顯然剛剛收拾過。
季如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先生,你先休息一會兒吧,我再去村口營地看看,免得晚上出什麼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