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季如雪手指陡然一鬆,林若軒死死盯著那支弩/箭,隻見它帶著點點火星,猶如一顆流星一般,遙遙墜入了最後一輛炮彈拖車!
“轟!轟轟!!”
拖車連帶旁邊的紅夷大炮,轟然爆炸!
林若軒長長籲出一口氣,丟下手裡的盾牌,一把扶住季如雪:“殿下,你受傷了,我帶你下去裹傷。”
“一點輕傷而已,先生不必擔心。”
“可是……”
季如雪安慰一般按住林若軒的手背,漆黑的眼睛緊緊盯著遠處的女真大軍:“四門紅夷大炮全都炸了,葛爾敏估計要勃然大怒,恐怕接下來還有一波攻勢,我得守在這裡。”
林若軒咬了咬牙:“我跟殿下一起。”
獵獵飄揚的繡金狼頭黑旗之下,葛爾敏遙望著城牆下爆炸產生的滾滾濃煙,聽著女真士兵們的淒厲慘叫,惡狠狠咬了咬牙,而後猛一揮手,厲聲喝道:“給我殺!第一個攻入奉天城的,賞十萬金,封萬戶侯!進城之後,儘情屠城,搶金銀,搶女人!”
女真士兵們立刻來了精神:“殺啊!殺啊!!”
“殺啊!搶金銀,搶女人!”
“衝啊!屠城!”
大淵士兵們也吼道:“放箭,放箭啊!”
“守住!”
“快,快澆火油!”
“啊啊——”
……
這場慘烈無比的攻城戰,從黃昏一直持續到深夜,雙方士兵死傷無數,葛爾敏才終於鳴金收兵。
接下來的幾天,對於奉天府而言,幾乎猶如地獄一般。
季如雪指揮著將士們,拚命抵禦住了女真大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林若軒也指揮著城裡的老百姓們,不斷往城牆上運送物資,到了後來,女眷和孩童也都加入了運送物資的隊伍,由於各種物資極其短缺,甚至連家家戶戶的菜油,也都被送上了城牆,勉強充當火油。
但是無論如何,總有用儘的那一天。
圍城第九天,一名小兵跌跌撞撞地跑上城牆:“報——趙千戶回城了!”
林若軒陡然抬起頭:“你說什麼?趙千戶回城了?”
“回林大人的話,趙千戶剛從側門進城,已經在下麵了!”
趙洪福之前出城求援,小半個月了還沒有任何消息,難道今天終於帶著朝廷援軍回來了?想到這裡,林若軒心中大喜:“趕緊讓他上來!”
嚴躍也一疊連聲催促道:“快啊,快讓他上來!”
季如雪垂著眸子,沒有吭聲。
不多時,趙洪福便奔上城牆,納頭便拜:“四殿下,林大人,嚴將軍,小的回來了!”
嚴躍急道:“援軍呢?”
趙洪福的胸口起伏了兩下,羞慚地低下頭。
林若軒看著他那個樣子,一顆狂喜的心漸漸變得一片冰涼,已經隱約猜到了七八分。
嚴躍還在厲聲追問:“朝廷援軍呢?你去了這麼久,援軍呢?!”
趙洪福低著頭,一聲不吭。
“嚴躍,彆問了,他也沒有辦法。”季如雪搖了搖頭,目露譏誚之色,“朝廷三大營是負責拱衛京城的,父皇怎麼會調來解奉天之圍呢?”
眾人一片寂靜。
林若軒簡直失望到了極點,但也不忍動搖軍心,沉默片刻之後,輕輕歎了口氣:“如此看來,隻有另外再想法子了,無論如何,辦法總比困難多。”
嚴躍頓足道:“還有什麼法子?如今奉天府隻剩下一萬三千可用之兵,火油已經用完了,箭也沒剩多少了,最多再撐兩天……女真,女真他們可是要屠城啊!”
林若軒閉了閉眼睛,什麼也說不出來。
嚴躍說的這些事情,他自然全都知道,屠城……想到這個詞,林若軒隻覺胸口沉重得仿佛壓了一塊巨大的鐵秤砣,幾乎喘不過氣來。
季如雪不動聲色地按了按林若軒的手背,又抬頭看了看天色:“先生,我們再拖兩天。”
……
這一天黃昏,忽然刮起了陣陣淒厲的朔風,不到片刻,天色便變得如同濃墨般漆黑,陰沉得仿佛已經入夜。
城裡百姓奔走相告:“變天了,暴風雪要來了!”
眼見可怕的暴風雪便要到來,女真也早早鳴金收兵了。
林若軒的身子本就有些弱,這些天一直在城牆上下奔波,累得整個人幾乎散了架,女真鳴金收兵之後,他隻覺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連回府的力氣都沒有,索性和衣蜷縮在城牆上堆放物資的角落裡,打算稍微眯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嘴唇上有些癢,又有些濕潤。
林若軒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舌尖碰到一個濡濕溫熱的東西,那東西被他輕輕一碰,忽然狠狠攫住他的舌頭,用力吮吸起來。
“唔,唔……”林若軒被弄得簡直喘不上氣,但他實在太累了,一時半會兒竟然醒不過來,隻是稀裡糊塗地低低呻/吟了兩聲。
季如雪見他臉都憋紅了,終於放開了那張朝思暮想的唇。
他低頭細細端詳著林若軒,即便在睡夢之中,先生仍然緊蹙著眉頭,似乎還在擔心戰事,蒼白的臉頰因為方才的深吻,泛起了一層不健康的淺淡血色,而原本花瓣一樣的嘴唇,竟然裂了好幾道細細的血口子。
這些天,先生實在太累了。
季如雪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低頭吻住了那張乾裂的嘴唇。這一次的吻,比方才的深吻輕柔了許多,沒有強迫對方張嘴,也沒有吮吸對方的舌頭,隻是細細舔吻著那些乾裂的血口子。
季如雪極儘溫柔地吻了許久許久,才緩緩抬起頭。
他垂眸望著那張被自己吻得帶上了曖昧水色的嘴唇,伸手摸了摸胸口那枚藏著情箋的小小香囊,輕聲道:“先生,我會贏的。”
說完之後,他不再猶豫,起身往城牆下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朔風漸急,細碎的雪粒啪啪地打在臉上,城牆下的火把在風中飄搖不定,趙洪福早就帶了兩千名精銳騎兵,靜靜等候著季如雪,隻待他一聲令下。
嚴躍站在一旁,神色十分憂慮。
季如雪翻身上馬,低聲吩咐道:“嚴躍,我和趙洪福今晚帶人偷襲女真糧草大營,你好好守著奉天府,待看到火光之後,便帶著一萬人馬,從正門傾巢而出,衝擊女真大營!除此之外,讓幾百名步兵拖著樹枝在城門來回奔跑,讓老百姓在後麵擂鼓呐喊,動靜越大越好!”
嚴躍蹙緊了眉頭,“四殿下,這種天氣去偷營,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