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一條,先生和舅舅的關係,就很耐人尋味。
再後來,先生和舅舅起了爭執,被送進紫禁城,這才遇到了自己。舅舅既然知道先生並非閹人之身,還讓先生隻身來紫禁城這麼危險的地方,先生一定很難過,也很害怕,不知用了多長時間才慢慢習慣。
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先生和舅舅的每一次碰麵,如今想來,都有那麼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可是,先生分明深愛自己,這一點絕不會有錯,先生為自己畫小像、寫情箋、做羹湯、受酷刑、納新鞋……先生為自己做的事情,多得數都數不過來。
之前因為先生對聯姻的曖昧態度,自己有些懷疑先生的感情,甚至故意喝下淫藥,用那種極其過分的方式逼迫先生,可先生不僅沒有丟下自己,還主動寬衣解帶,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
想到這裡,季如雪抿了抿唇,胸口一片滾燙酸軟。
隻是,先生既會用潤手馬油做事前準備,事後又會上消腫藥膏,這讓自己十分疑惑不安,再加上先生曾經貼身伺候舅舅那麼多年,自己無法不去想象,先生是不是曾經和舅舅……有過。
雖然先生矢口否認了,可自己總有些疑慮。
或許,當年在杏花樓的時候,舅舅喝醉了,強行對先生那般……先生那麼漂亮,身子骨又弱,在自己身下的時候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又怎麼是常年習武的舅舅的對手?
所以兩人才鬨翻了,先生不得不離開寧遠王府,來了紫禁城。
或許正是因為被那樣深深傷害過,先生剛剛認識自己的時候,脾氣極其古怪,後來才慢慢好了些,再後來先生愛上了自己,待自己更是如糖似蜜,隻是每次提起過去的事情,先生要麼像那晚那樣驚慌失措地矢口否認,要麼像今天這樣含含糊糊地蒙混過去。
而且,先生被自己侵犯的時候,就算害羞得不行,也一定要看著自己的臉,先生之所以會這樣,極有可能就是因為某種心理陰影,必須確定身上的人是深愛之人,才不會害怕。
真的是這樣嗎?一想到先生或許被那樣……狠狠地傷害過,季如雪就覺得胸口沉悶得幾乎無法呼吸,可是一切的一切,隻有這一種解釋,才勉強合理。
舅舅,不,蕭圖南真的對先生……
季如雪的眸色陰沉到了極點,倘若有人那樣傷害了先生,那麼不管他是誰,自己都會讓他生不如死,讓他後悔為什麼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像太子,就像李征。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努力平息了紊亂的呼吸,而後垂眸望向手中的密信,沉吟片刻之後,將密信湊近了燭台上的火苗。
他盯著那封密信漸漸化為灰燼,這才略微放下心來,這件事情有關先生的清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讓密探繼續打聽。
先生性子那麼敏感,對待感情又十分膽小,如果被彆人知道了這件事情,萬一鬨開了,先生定然會無顏見人,還會害怕自己嫌棄他,說不定自卑自賤,再也不敢喜歡自己了。
可是這件事情絕不能不了了之,必須繼續查下去,但是就算要查,也隻能自己親自查,不能假手於人。
那個名喚錦繡的倒酒婢女,嫁給了青石橋縣的王姓富戶……嗯,就從這裡查起,看看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
林若軒等得百無聊賴,都快把一桌子菜吃完了,季如雪才回來。
林若軒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滿桌子的殘羹剩菜,有些不好意思地給季如雪夾了一筷子菜:“殿下,這是玉蘭雞片,你嘗嘗。”
季如雪看著對方夾到自己碗裡的東西,好笑地挑了挑眉:“玉蘭……雞片?”
林若軒尷尬道:“雞片我吃完了,這玉蘭片也不錯。”
季如雪看著他那個窘迫樣子,隻覺得一顆心又酸又軟,忍不住輕咳一聲,微笑道:“先生喜歡的話,我方才問了,這家酒樓還有風乾的臘雞,味道也很不錯,一兩二錢銀子一隻。”
“風乾臘雞?買五……不不不,買十隻!”林若軒財大氣粗地拍板道,“再過幾天咱們就要回京了,得準備些東西在路上吃嘛。對了,遼東這邊的事情,你打算怎麼安排?”
季如雪一邊吃著玉蘭片,一邊含含糊糊道:“這種事情,哪裡輪得到我來安排。昨天我聽說聖旨已經到了知府衙門,劉兆君升任遼東總督,遼東兵符估計得交給他了。”
林若軒急道:“那怎麼成?劉兆君他一個文官,懂兵法嗎?再說了,嚴躍、趙洪福他們怎麼辦?”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先生放心,嚴躍、趙洪福,還有一乾將士自然都會非常不滿,我回京之後,會設法為他們求得封賞。”
林若軒蹙眉道:“封賞?能求到嗎?”
季如雪淡淡一笑:“將士們畢竟有功,隻要我據理力爭,苦苦哀求父皇,一些微薄的封賞總是有的。而且無論封賞結果如何,此事對我而言,絕不是壞事。”
“為什麼?”
“劉兆君一介書生,性子軟弱,哪怕手握兵符也不足為患;嚴躍非常能乾,但頗有主見,勢大之後恐怕不好控製;趙洪福性子很急,對我十分敬佩,但才能有限,不能為帥,隻能衝鋒陷陣……他們這些人互相消耗,互相製衡,關鍵時刻又能為我所用,這才是最重要的。”
林若軒怔然望著眼前的人,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以為經過同生共死的奉天府守城戰,季如雪對嚴躍、趙洪福也算推心置腹,季如雪也確實表現得十分信任他們,可是季如雪方才這番話,卻大大出乎了林若軒的意料,原來嚴躍也罷,趙洪福也好,在季如雪的心中,並不是什麼並肩作戰生死相托的將士,隻是“他們這些人”。
林若軒心裡怪怪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或許……這就是天生的帝王吧。
季如雪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些羞澀地抿唇一笑:“我隨便說說罷了,先生不必當真。先生,嘗嘗這杏仁薄片吧,挺不錯的,又香又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