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眸望向林若軒,驚疑不定道:“你,你怎麼有這許多銀子?你是地主嗎?我本來以為你是窮人,才打抱不平的……”
敢情還是個嫌富愛貧的古早味少俠!
林若軒又好氣又好笑:“有錢人也不一定是壞人,再說了,你難道不想吃肉包子嗎?”
聽到肉包子三個字,少年“咕嚕”咽了一大口口水,毫無骨氣地拚命點頭:“想吃,想吃。”
林若軒把少年扶進房間,正好鹵牛肉和肉包子都端進來了,看著那油膩膩的鹵牛肉和熱乎乎的大肉包子,少年眼睛都直了,立刻撲到桌子旁邊,稀裡嘩啦地大吃起來。
林若軒見他那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忍不住道:“你叫什麼?多大了?怎麼一個人在外麵瞎晃悠?”
“唔……”少年腮幫子塞得像一隻花栗鼠,根本說不出話來,他勉強把嘴裡的東西咽了下去,才道,“我叫傅月溪,今年已經滿十五了,我可不是在外麵瞎晃悠,師父覺得我劍術有成了,這才讓我出來辦事。”
林若軒沒說什麼,隻掃了一眼他身上那些深深淺淺的刀傷。
傅月溪瞪大了眼睛,惱怒道:“我劍法很好的!方才隻是餓了!而且我是左撇子,因為左手受了傷,隻能右手使劍,才會這樣的!”
“你左手受了傷?”林若軒眨了眨眼睛,挽起對方左手袖子,仔細看了一會兒,而後忍不住擰起了眉毛。
傅月溪的手腕上有兩處極深的齒印,好像是被猛獸咬的,而且傷了兩條主要的肌腱,再不修補的話,恐怕這隻手就廢了。
林若軒蹙眉道:“怎麼弄的?被狼咬了?”
傅月溪搖頭道:“不是狼,是被扶風咬的。哦,扶風是隻老虎,是我師父養的愛寵,我跟它玩兒的時候不小心被咬了一下,師父說沒什麼,過幾天就好了,不耽誤辦事。”
林若軒簡直無語了,這是什麼不靠譜的奇葩師父,養的老虎咬傷了徒弟,還讓徒弟出來辦事?而且這徒弟才十五歲,不是童工是什麼?!
他看著麵前咬著肉包子的童工,頓時心生同情,便柔聲道:“傅少俠,你這傷口必須儘快縫合,我略微懂一點醫術,不知道你信不信得過我?”
“真的?你會醫術?你是大夫?可大夫不都是些老頭子嗎?”傅月溪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懷疑之色。
一盞茶功夫之後,他就不再懷疑了。
傅月溪緊緊盯著手腕上細密整齊的縫線,喃喃道:“你好厲害啊。對了,你方才說你姓林?我就叫你小林大夫吧。”
……林大夫就林大夫,還小林大夫,個毛孩子。
“傷口不能沾水,也不要劇烈活動,十天之後可以試著稍微活動一下,避免肌腱黏連。”林若軒一邊給他包繃帶,一邊叮囑道。
傅月溪眨了眨眼睛,忽然翻身而起,“噗通”一聲跪在林若軒麵前:“小林大夫,你醫術這麼厲害,能不能救救我三師叔?”
“怎麼,你師叔也受傷了?”林若軒蹙起眉頭,猶豫道,“可是我有急事,得馬上趕去福州府。”
傅月溪微微一愣,隨即大喜過望,竹筒倒豆子般劈裡啪啦道:“巧了,我三師叔就在福州府!我師父專程讓我去福州府看望三師叔的!對了對了,你肯定聽說過我三師叔的名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戰神,寧遠侯蕭圖南!”
林若軒懵了。
咋回事兒?三師叔?蕭圖南?
等等,原著裡好像寫過,蕭圖南小時候,蕭家被先帝誅了滿門,蕭圖南流落江湖,碰巧被某個高人收留,學了一身本事,他跟成武帝季寧坤也就是這個時候認識的,最後在那個高人的幫助之下,蕭圖南幫季寧坤奪得了帝位,這才有了後麵的一係列故事。
隻是蕭圖南拜師學藝這一段故事,書裡寫得十分簡略,嗯,那個高人的門派叫什麼來著?好像叫……死人穀?
林若軒迅速轉動著腦子,試探著問道:“傅少俠,你師父是死人穀的……”
傅月溪驚喜道:“小林大夫,你聽說過死人穀?我師父正是死人穀穀主南宮劍!他可了不起了,三師叔的功夫也是他教的!”
還真是那個什麼死人穀。
林若軒沉吟道:“你師父讓你去探望蕭圖南?”
說到蕭圖南,傅月溪忽然沮喪起來:“三師叔他不聽師父的話,不肯隱居穀中,執意要出來經世濟民,這次他受了重傷,師父也懶得出山,隻打發我去看看死了沒有。”
“打發你去做什麼?……看看死了沒有?”林若軒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傅月溪點了點頭:“嗯,師父的原話是,’溪兒,你去看看你三師叔死了沒有,沒死的話就不用管,萬一死了,記得把他的劍拿回來,人雖然是個沒良心的東西,那柄劍倒還挺值錢的。’。”
林若軒無話可說,隻能乾巴巴道:“原來如此。”
傅月溪忽然又問道:“對了,小林大夫,棺材是不是很貴啊?”
林若軒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啊?棺材?”
“師父說,要是人死了,讓我拿了劍就趕緊回去,免得被訛上一副棺材,那玩意兒很貴的,賣了我也買不起,反正三師叔一直給朝廷賣命,皇帝會給他收屍的。”
“……”林若軒簡直不知道說什麼。
他看著傅月溪嘴邊的油漬和包子渣,想著蕭圖南說過的賣臉籌募軍資,以及這位不惦記師弟性命,隻惦記著“值錢的劍”,還不肯給師弟買棺材的死人穀主……真是一窩窮光蛋啊。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眼見已是月上中天,林若軒站起身來,從包袱裡翻出一罐金瘡藥,遞給傅月溪:“待會兒小二會送熱水過來,你身上那些刀傷都不嚴重,自己處理一下,再塗一層這金創藥,然後便早點休息吧。”
“這金創藥不便宜吧?小林大夫,你真是個好人。”傅月溪拿著那精致的藥盒,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林若軒認真道:“你救了我命,這些都是小事而已。對了,我住在對麵那間屋子,有事情就叫我。”
傅月溪興高采烈道:“嗯,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林若軒終於鬆了口氣,直接在床上癱成了大字型。
最近這段日子實在太累了,離開京城這一個多月,因為害怕被找到,他不停地換車換馬換船,還做了假的通關文書,今天又出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破事,什麼山賊,什麼死人穀都冒出來了。
林若軒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個人。
這麼久了,不知道……那人怎麼樣了?是暴怒憤恨,是心灰意冷,還是悲傷難過?無論如何,那人早晚都會走出來的,畢竟自己隻是個過客,那人也隻是個書中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段日子,不管他身在何處,隻要一閉上眼睛,就仿佛能聽見那人在自己耳邊低聲呢喃,那聲音幾乎有些破碎了:“先生,你不要我了嗎?你不是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