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1 / 2)

深宮難測。

酒是好酒, 香氣濃鬱盈透,流溢出皎皎的琥珀光澤,火辣辣灼出燙來。

雲琅叫熱意撩著, 要低頭又覺膽戰心驚,索性牢牢閉了眼。

第一式是口對口喂酒, 才到第二式,其中一個竟然就已手軟腳軟動彈不得……這《良宵傳》的編者果然用心險惡。

……

說不定宮裡就藏了叫人不能動彈的迷藥。

雲琅越想越駭然, 未雨綢繆扯住蕭小王爺:“出征前,你萬不可再進宮……”

蕭朔蹙了下眉,抬眸攏住他:“自然。”

兩人在一處, 素來是蕭朔煞風景更多些。雲琅一向嫌他動輒說正事, 每每都要挑理,嫌小王爺實在嚴肅無聊。

如今已到了這一步, 雲琅竟還惦著宮中情形。

“是朝局仍不穩妥, 害你擔憂。”

蕭朔道:“此戰回來, 我會設法敦促景王,逼他開始接手朝中政務。”

雲琅:“?”

雲琅良心有些虛弱:“也不是……”

“早晚的事。”蕭朔輕聲,“預先練手。”

雲琅一怔, 想了半晌:“……也是。”

景王並非當真頑劣不堪,隻是心思實在不在朝政, 叫他安安分分讀書習武難如登天,琢磨起木工漆活卻廢寢忘食,從來樂在其中。

先帝朝時, 景王不肯修文武藝, 沒少叫德高望重的禦史彈劾。

先帝接了奏折, 隻是一笑,說文武韜略既已有兄長操心, 景王生性靈動跳脫,不受拘束,如何不能挑些自己中意的事來做。

“太傅那時還說,景王命好,生來逍遙。”

雲琅扯扯嘴角,低呼了口氣:“生來清正的入了朝局,生來剛直的結了私黨,如今生來逍遙的也……唔!”

他話未說完,叫耳畔熱意一拂,沒忍住出聲,睜大了眼睛。

蕭朔含了第三口酒,微冷的酒漿透出微燙唇齒,攙著冰涼月色,在他耳廓間染開一片薄紅。

雲琅眼前淌過些薄薄霧氣,徹底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張了口低低喘氣,下意識攥緊了蕭朔的披風。

“生來意氣飛揚、灑脫風流的。”

蕭朔攬著他,靜了片刻,又在雲少將軍叫潮氣沁著的睫間吻了吻:“嘴上說要學下半冊,到了此時,竟還走神到這個地步。”

雲琅軟在他襟懷間,聽見這一句,硬生生氣得樂出來:“你到底多記仇――”

蕭朔收緊手臂,將雲琅抱過來,吻住他的聲音。

雲琅察覺到背後力道,下意識屏息,攥著披風的手慢慢摸索,摸到了一處叫箭風裂開的破損。

蕭朔不惜以身誘箭,為的是什麼,沒人會比在沙場上衝鋒陷陣的雲少將軍更清楚。

北疆遊牧部族,生在馬上死在馬上,人人驍勇好戰,膂力箭術皆出眾的太多,每一代的射雕手卻至多三人。

不隻是因為射雕手既要考量箭法身手、隱匿功夫,又要心性沉穩狠厲,能沉得住氣一擊必殺。更因為射雕弓隻有三張,相傳上古後羿以三弓九箭落九日,被草原部落代代相傳奉為神物,不可輕授。

拿了落日弓的才叫射雕手,代代射雕手要受弓,都要拿九枚敵軍將軍的頭顱來換。

射雕手,落日弓。這些人手上攢了不知多少敵方將領的性命,兩軍對陣,是最不起眼也最凶險的奪命索。

雲琅閉了閉眼睛,由著蕭小王爺端莊嚴肅地照本宣科,熱意如沸,自胸底一路汩汩透出來。

蕭朔察覺到他的動靜,緩下力道,輕聲道:“不舒服?”

雲琅搖搖頭,攢出力氣扯扯蕭朔,叫他傾下來,在小王爺唇上輕輕蹭。

蕭朔的氣息也帶了淡淡酒香,怡人微熱,拂在更加灼燙的頸間,反倒帶出來隱隱清涼。

雲琅不明章法,也懶得講章法,有一下沒一下輕輕咬著蕭朔唇角,含混嘟囔:“北疆……有燒刀子,比這個烈。”

“烈酒惑性,亂人心神。”

蕭朔叫他撩得闔了闔眼,低聲道:“若一時不慎失控,帳內衝撞了主將,該當如何?”

雲琅答得極爽快:“自然是按軍法處置。”

蕭朔:“……”

雲琅看他神色,自己先繃不住樂:“小王爺桀驁不馴,除了世間正道胸中公理,剩下的一概無法無天,竟也怕軍法?”

“等閒軍法,自然不足懼。”

蕭朔目光落在他身上,定了定,輕聲:“至於――你雲少將軍的法……”

他這一句念得緩慢,最後幾個字含在唇齒間,叫酒香沁了,釀出三分全不同於往日的溫存柔軟。襯著眉宇間剛硬的清冷凜冽,竟平白撩得人胸中狠狠一抖。

雲琅受不住這個,眼看就要叫色所惑禍軍亂法,強行動心忍性壓了:“我的法有何不同?”

“你的法便是家法。”

蕭朔望著他的眼睛,在雲琅眼尾一吻:“言出法定,自然認打認罰。”

不知哪家的新豐酒,沁得人處處滾熱,既灼又醇,釀進骨子裡,偏偏又化成纏絲軟柔。

蕭小王爺一個“認打認罰”說得輕緩,攙著熱辣辣的醺然酒香,懷中分明滾燙,連素來的清冷竟也叫酒隱約泡得酥暖了。

雲琅心知這次怕是真完了,眼看蕭朔將琥珀酒漿倒在掌心緩緩推開,絕望閉眼,蹬腿任人宰割:“嗚。”

蕭朔:“……”

蕭朔自覺已給夠了少將軍的威風,不知他為何在此時嗚,將人裹了披風仔細抱起來,親了親雲氏野兔的額頭:“隻是給你舒筋活血,若要酒池肉林、三天三夜,酒遠比這個多。”

雲琅就知道自己這張嘴沒說過好話,軟綿綿躺在他臂間,奄奄一息:“舒哪裡的筋,活哪裡的血?”

蕭朔聽得莫名,看他半晌,竟在雲少將軍眼底看出些堪稱黃|暴的念頭,按按額角:“……不是。”

少將軍好生警醒:“不是?”

“不是。”

蕭朔頓了頓,他儘力說得委婉,卻仍不自覺發熱:“酒雖能活血,卻性太烈……不同於脂膏,不很合適用在此處。”

雲琅盯著他,半信半疑挪了挪,抱緊了自己的小披風。

車內酒香氤氳,兩人熱滾滾對峙,身上叫酒浸得發酥,竟也僵持出了些說不清的旖旎意味。

“當真要行不軌,不必迂回。”

雲琅壯烈閉眼:“隻管來。你我何等交情?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來做事我來當……”

蕭朔萬萬想不到“一人做事一人當”還有這等用法,靜坐片刻,往不可說處掃了一眼,作勢虛覆下去。

雲琅大驚失色抬腿就踹,想起不妥,堪堪收住力道,不及變招,已叫蕭朔輕握住腳踝。

“亂想什麼?”

蕭朔蹙眉:“還在馬車裡,豈能行此狎昵之事。”

雲琅已被蕭小王爺含著酒嘗了個遍,無一處不燙,心道小王爺這個狎昵的標準實在詭譎非常:“那你方才――”

蕭朔叫他反詰,耳根一熱,把雲將軍踹過來的腿放回去,以披風將他仔細裹嚴,密不透風抱起來。

雲琅眼看自己被裹成了個大號糖水糯米粽,動動胳膊,忽然明白了:“你不想叫人知道?”

隻是尋常親熱,兩人都還壓得住,又有車廂隔著,外頭聽不見什麼動靜。

若是當真撩撥得過了頭,失了自製,隻怕就當真要叫人知道琰王殿下英雄難過雲少爺關,叫人平白惑了心誌了。

“先不論我。”

蕭朔抱著雲琅下車,聞言垂眸看他一眼:“若叫人知道了,我下次再要找你,怕要去翻沒人認得中原文字的地方。”

雲琅叫他戳穿,咳了一聲,不大自在:“也沒這麼……連大哥他們都是自家人。”

雲琅肩背繃了下,攥了攥掌心薄汗,將臉埋進蕭朔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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