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青麵獠牙、身長八丈的那位...)(1 / 2)

輕車都尉這些年隨軍征戰無數, 執筆的軍帖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寫到“有如此兔”一句,筆下還是打了個頓。

傳令兵接了封好的軍帖,頭一次在將軍口中得了“先捉三隻禿頭兔、再尋戎狄遞軍書”的軍令。

天機不可泄露, 或許是什麼不可說的祭祀儀典。

獻祭三兔,換兩家儘釋前嫌、重歸於好。能讓戎狄忘了當年被攆著滿山跑的舊恨, 願意賣他們些最要緊的戰馬盔甲。

傳令兵深知此事要緊,不敢多問, 行了個禮,步履匆匆領命去了。

……

回帳再議,便隻剩了處置那幾個捉來的刺客。

“這一批身板不錯, 嘴卻不如京城的硬, 撬開了幾張。”

刀疤灌了口茶水:“按少將軍的吩咐,沒殺, 扔回應城門前去了。”

朔方軍的手段都隻是尋常刑罰, 對襄王的那些死士不管用, 嶽渠打斷了幾根軍杖,也沒能審出來半句有用的話。

刀疤帶人去審,不過三炷香, 已自嶽渠處回來,將該問的儘數問了個底掉。

“倒不是多大的事。”

刀疤道:“無非金兵昨夜去要糧草, 同襄王的軍需官起了些摩擦,兩方說不通,打了一架。”

“好像是那軍需官糊弄, 說給金兵那邊五十擔軍糧, 卻隻有麵上一層是糧食, 下頭藏得全是牲口吃的麩糠。”

刀疤細想了想:“偏去領糧那個金兵多了個心眼,向下一翻便發現了, 就在糧倉外打了起來……不嚴重,隻傷了幾個人,各自都叫帶回去狠狠罰了。”

攬勝營將軍皺眉:“便沒了?”

“沒了啊,各回各家,各吃各飯。”

刀疤揉揉脖頸:“對,歇腳的地方也不夠。襄王那邊原本想將兩軍混編在一處,金人沒答應,碰了一鼻子灰。”

金兵睡不慣漢人的屋子,扛著搶來的糧草,自顧自去紮了營。

襄王的人聚回太守府,燈燭亮了一宿,今日散出了帳下的刺客死士。

刀疤比劃了下,咧嘴一樂:“有房子不住,挨著紮帳篷。襄王那老狗看見,怕是鼻子都要氣歪了。”

他說得半點不留情麵,眾人聽得暢快,臉上也不由露了笑意。

“……聽著都稀奇。”

勇武營將軍笑夠了襄老狗,撇了撇嘴,低聲嘟囔:“跟金人打架,受了氣不打回去,倒轉頭來燒我們的帳子。”

“這些年不都如此麼?”他身旁,茶酒新班的主將淡聲道,“打贏了仗、打敗了仗,一概不管。議和、割地、納貢,就隻差向北麵稱臣,掉頭來自毀長城……”

神騎營主將斂了笑,低聲提醒:“子明。”

輕車都尉道:“讓他說罷。”

神騎營主將有些猶豫:“可是――”

“這是少將軍的軍帳。”

白源:“不會有信不過的人。”

神騎營主將一怔,靜坐半晌,沒再開口,坐回去重重歎了口氣。

這口氣無疑在朔方軍中憋了太久。

軍中處處可能有京中的探子,但凡叫人抓住半點把柄,便是輕而易舉一頂“妄議朝政、誹謗上司”的罪名。

嶽帥盯得死緊,鐵麵無情地壓著,半句話不準他們亂說。也隻有半夜對著熄了的篝火,將一腔心血埋進灰裡去,狠狠碾上一碾,沾一沾還未冷透的餘溫。

平日裡人人憋了一腔的悲憤屈辱,此時允了百無禁忌,竟個個成了啞巴。

帳子裡靜成了幾乎凝寂的一片,隻聽見帳外隱約風聲呼嘯,混著火爐上煎著的藥微微滾沸的聲響。

“平日裡去我那酒館,個個說一肚子憋屈牢騷,恨不得挖個洞倒出來。”

白源掃了一圈:“這就沒話說了?”

“……沒了。”

神騎營將軍歎了那一口氣,此時琢磨半晌,竟什麼也沒能琢磨出來:“天靈蓋到腳底板都是通的。”

“話沒了,憋屈牢騷也沒了。”

遊騎將軍咧了咧嘴:“看著少將軍就高興,想請少將軍喝酒。”

“是是。”勇武營將軍點頭,“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勇武營將軍大字不識,募兵入伍,跟著端王殺敵,憑一身慘烈傷痕與赫赫軍功升了執營將軍。

他不如旁人會說話,摸了摸腦袋,嘿嘿一樂:“往常還要灌兩杯酒,去山裡吼一吼我們是為了什麼打仗……如今連這個也不想問了,隻想同少將軍喝酒。”

“如今這情形,酒怕是喝不成了,跟著少將軍打仗也好。”

神騎營將軍笑道:“都記下來,等仗打完了,一樣一樣做。”

他開了個頭,一群人便也索性徹底放開了心神,極熱絡地湊在了一塊兒:“不喝酒,烤羊總行吧?幾年沒心思烤過羊了,那滋味想起來當真要人命……”

“想同少將軍喝葡萄釀。”

茶酒新班主將低聲道:“清澗營尋來的夜光杯,都在末將這裡。”

廣捷營以茶當酒,狠狠灌了一口:“還想同少將軍暢暢快快跑一回馬。”

“是是,還有演武。”攬勝營笑道,“還想見少將軍議親的那人是誰。”

遊騎將軍:“還想見少將軍的大侄子……”

雲琅端了大侄子親自吹得不燙了的藥碗,正低頭慢慢喝著藥,聞言手一抖,嗆得一迭聲咳嗽:“……”

“好了,收收心。”

輕車都尉無奈:“眼下情形,是能想這些的?先議正事。”

他昔日在端王帳內,素來能鎮得住這幫憨直猛將,三兩句鎮住了眾人:“如今我們當想的,還是如何將這幾日過得穩妥些。”

雖說戰馬兵器大抵有了著落,可再動作利落,要將馬匹盔甲運來,也總要三兩日。

再過三兩日,禁軍大軍便差不多能到,襄王手裡也會有新的底牌,大戰血戰是避不掉的。

可也正是因為這個,這三天的時間裡,任何一處生變,都可能導致天翻地覆的格局變動。

襄王如今在弱勢,絕不可能不利用最後的這點時機,再垂死掙紮一番。

“昨夜那一場衝突,並非看起來這般簡單。”

輕車都尉道:“金兵的鐵浮屠,如今尚且是他的倚仗,豈會有軍需官私自以麩糠充軍糧的道理?”

神騎營主將皺緊眉,照著他說的細想了半晌,點了下頭:“有理。他大抵是當真拿不出來十五擔的軍糧,又怕叫金兵知道人心浮動,便想暫且糊弄過去,卻不想竟被當場拆穿了。”

“可如今顯然已糊弄不過去了。”

廣捷營思忖道:“金人不蠢,定然已猜到了城中缺糧。這一場衝突今日勉強壓下去了,再過幾日,還會再爆出來……”

廣捷營忽而想通了,抬頭問:“襄王是為這個派的探子?為這個來燒我們的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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