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火樹銀花(全文完)(2 / 2)

蕭朔見他不願多說,也不追問,隻靜默立了一陣,笑了笑:“那很好。”

蕭錯啞然:“那是自然……你們兩個也快些。”

他坐在大青石上,結結實實抻了個懶腰,向山下看去。

路上行人三兩歸家,旗幡招展,天邊淡月已隱約可見。開封府才頒新火,家家戶戶儘升起嫋嫋炊煙,有小兒扯著風箏跑在街巷間,一片朗朗笑聲。

蕭錯深吸口氣,緩緩呼出來:“若沒有那一場傷筋動骨,原來該是這等好光景。”

蕭朔回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也該回去了。”蕭錯笑笑,起身道,“他二人煎熬心血,如今理當好生些著,我……朕在一日,便替他們兩個扛一日。”

蕭朔似乎並不意外他那一句自稱,並不多說,隻拱手作彆。

蕭錯擺了下手,朝來時那條路走回去。

鬆林如來時悄然浮現一般,隨夜色漸漸淡去,蕭錯走在路上,腳旁忽然被砸了顆飛蝗石。

蕭錯怔了怔,抬頭看去,正見雲琅坐在枝間,低頭望他。

蕭錯啞然,拱了拱手:“雲將軍?”

雲琅問:“你那一頭,蕭朔過得好不好?”

蕭錯愣了片刻,失笑點頭:“好好,好得很。苦儘甘來,早過到一個府裡去了,你們兩個也抓緊……”

雲琅隻來問這一句,無端遭他調侃,一時耳後脖頸紅透,一袋栗子劈頭蓋臉砸下去,轉眼騰身不見了蹤影。

蕭錯早習慣了他飛來飛去,隻繼續沿路往回走,走著走著,鬆影褪儘,眼前林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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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過來,人已到了鐵塔下。日色西斜,連勝守在一旁,兩匹馬尚在叨一口蹭一下地交頸廝磨。

雲琅與蕭朔登上鐵塔給先皇太後敬了香,一並下來,身上尚帶了淡淡鬆香氣。

蕭錯攥著那袋平白多出的栗子,定了定神,細看兩人。

雲琅掃了一眼他手中的布袋,揚了下眉:“醒了?”

“醒了。”蕭錯這才放心,狠狠抻了個懶腰,摸了摸脖頸,“這等好夢,你也真舍得醒……”

雲琅接過蕭朔手中披風:“為何不舍得?”

蕭錯一頓,笑道:“……是。”

雲琅接了韁繩,與蕭朔一並上馬。蕭錯看著這兩人背影,忽然忍不住起身,追了兩步:“雲琅,蕭朔!”

雲琅勒了韁繩回身:“還有事?”

“沒什麼大事……”蕭錯躊躇半晌,清清喉嚨,“你們兩個又去逍遙,隔上三五年,可還回來吧?”

雲琅與蕭朔對視一眼,都有些啞然。

蕭錯眼看著這兩人越跑越遠,很有些隱憂,攥了馬韁不放:“我說真的!你們兩個――”

“醉仙樓在此處。”

蕭朔道:“要結算收支盈虧,自然會回來。”

蕭錯心頭大定,咧嘴一樂,也不與他計較:“好好,有我在,彆的不敢說,定然虧不了本……”

三人邊說便走,眼見下了夷山,又要分道。蕭錯接了山下金吾衛牽來的禦馬,一路送到京郊外,終於勒住韁繩,不再向前,隻喊了一聲:“雲琅!”

雲琅勒馬,循聲回頭。

京城在他身後,不知哪處先起,耀眼的磷火破開濃深夜色,一片火樹銀花。

他身旁,蕭朔摸出一枚最大的煙花,遞到雲少將軍眼前。

雲琅沒繃住樂了下,接過來,在手裡看了看。

從那一場夢裡掙紮著醒來,他躺在大理寺地牢冰冷的青條石上,想著倘若故人難恕、舊事難解,還不如索性去北疆痛痛快快打一仗,將命賠出去,替自己放一樹這流光花火。

偏偏夢裡那久違的熟悉人影,死死扣著他的手腕,急切囑他回家的低沉嗓音,仍在耳畔。

催他逼出生誌,催他去尋故人。

催他回家去。

“走。”雲琅笑道,“泛舟湖上……縱馬山巔。”

蕭朔靜望著他,眼裡透出淡淡笑意。

雲琅將煙花點著了,揚手將那一道曜白光亮送上去,輕振馬韁,直奔眼前平坦的寬闊官道。

蕭朔遙遙一拱手,縱馬跟上。

兩人身後,夜色裡焰火正明,映亮了半個汴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