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庸是第一個醒來的。
醒來的時候, 他的手中還握著那塊書寫著《大道聖兵煉化之法》的玉瓦。
他轉頭看向周圍,發現其他大能們雖然神魂有所回歸,但真正的元神卻沒有正式回歸。
也就是說, 他們的元神還停留在那個小世界當中, 待斬斷因果才能回來。而周長庸本身並非此方九天十界之人,故而不受因果糾纏。
他一眼就看見了自己身邊的師無咎。
“無咎,醒醒, 醒醒。”周長庸知道如今他得到這玉瓦,已經將他所有的計劃全部打亂。
他原本想的是要在這裡破壞掉這些大能尋找大道聖兵的陣法, 可誰知道他還沒有來得及實施自己的想法,就被投入到了那個凡間村落之中。失去了記憶, 失去了法術, 哪裡還能記得當初的打算?
從一開始,周長庸就沒有打過這神藏秘境裡東西的主意。
他已經擁有了黃泉天的生死簿,尚且無法掌控, 就算真的再有一件大道聖兵擺在他的麵前, 又能如何?
如果真的有, 周長庸也會乾脆果斷的選擇放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麼多的大能在此,彆說師無咎現在不是準聖, 就算師無咎是準聖, 也絕對護不住他。更何況, 這九天十界之中,並不止一個準聖。
可問題是,他拿到的東西不是彆的,是《大道聖兵煉化之法》。
這對他來說,是掌控生死簿最好的東西,是不能隨意放棄的。
但若是實在不行, 他若是能夠複刻一份,將這一份拿出也未嘗不可。想要煉化大道聖兵,首先得有一件大道聖兵。
這個東西對於這些大能們來說,應該是屬於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吧。
周長庸這麼想著,一邊呼喊著師無咎,心中卻始終覺得有些不對。
師無咎遲遲未醒,周長庸乾脆將玉瓦放在師無咎懷中,一把將師無咎抱起,準備先行離開這個地方。
他剛運轉真元抱起師無咎,原本在他丹田之中安安靜靜的生死簿立刻就有了動靜。
而這片玉瓦,也突然發出一陣發光,直接將周長庸籠罩了進去。
一時之間,有無數的字符,有無數的記憶湧入周長庸的腦海之中。
“神藏,你為何不煉化你手中的大道聖兵?這片玉瓦我好不容易給你找到,你是不信我麼?”
“隻要你煉化你手中的大道聖兵,你便可以一步成聖,便是他日成為道祖也未為不可。”
“還真,我有成聖機緣,卻不在這大道聖兵之上。”
“你還不懂,這大道聖兵它……”
“造化弄人。”
“便是道祖,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何況你我?”
“待得他日,你自會明白。”
……
師無咎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一臉沉重的周長庸抱著飛奔。
虛空之地廣闊無垠,根本沒有儘頭。
周長庸也不知道帶著師無咎飛了多久,他體內的死氣源源不絕,足以為他提供數之不儘的真元。
“小騙子,小田螺。”師無咎醒過來,哪裡還好意思被周長庸抱著,乾脆直接跳下來一起飛了,“當凡人的時候,你可是天天將‘笨蛋’‘傻子’兩個字掛在嘴邊呢!”
雖然當時他們是失憶的,但師無咎一想到周長庸這家夥居然天天變著法子說自己蠢,還是很生氣的。
師無咎說完,見周長庸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和他道歉也就罷了,居然一點表示都沒有,頓時生氣不已。
難不成在小騙子心中,自己真是一個大傻子?
也對,自己可不是大傻子麼?
這好好的大道聖兵生死簿就擺在自己眼前,他愣是沒有舍得下殺手,而且還居然可能喜歡上了這麼一個天天騙著他玩的家夥?
鮫人淚的戒指在師無咎和周長庸的手指上微微發光,但兩個主人都並沒有這麼在意這一點。
“你怎麼不說話?”師無咎又不免有些擔心,該不會是當凡人的時候導致周長庸神魂遭受損傷了吧。
“無咎。”周長庸終於回過神來,眼睛裡是師無咎根本看不懂的複雜意味。
此刻的周長庸,臉上居然顯示出了迷茫和脆弱?
師無咎差點意味自己眼花了。
不。
周長庸什麼時候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根本不是周長庸的個性。
“小騙子,你該不會是真的受傷了吧?是不是那個玉瓦有問題,要是有問題,我們就趕緊扔了它,我們不要了。”師無咎實在想不通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周長庸如此慌神,可他醒來的似乎有些晚,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事。”周長庸緊緊握住師無咎的手,將那片玉瓦直接扔進了自己的須彌芥子之中。
———————————————————————
對於這些成仙成魔多年的至尊們來說,作為普通凡人似乎已經是遙遠的不可及的回憶了。
但現在,他們再度作為一個“普通的凡人”度過了一生。有的變更了年齡,有的變更了種族,有的變更了性彆,他們的力量全部被封印,然後被放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山村裡。看著“命運”這種東西朝著他們湧來,不管他們如何選擇,都逃不過最後死亡的宿命。
這樣的記憶和感受一瞬間湧上心頭,讓他們一時之間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如此深刻的記憶,怎麼能夠忘記?
他們甚至還記得自己不得不選擇“自儘而亡”的時候,那股深深的無力和憤怒。
因此,當他們恢複記憶擁有力量之後,第一時間就來到了這片土地,徹底斬去這一段因果。
又因為他們身為凡人之時,產生了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和感情。故而這些大能們明明是差不多時間來的,但彼此卻間隔的很遠。
“阿彌陀佛,此事和凡人們無關。”一位佛陀雙手合十,微微歎了一聲,“我們既然作為凡人過了一生,又何必讓他們和昔日的我們一般承受無妄之災麼?”
“和尚放心,我等還不至於如此是非不分。”
“叫這些凡人沉睡便是。”
這些大能紛紛出手施咒,不過呼吸間就已經叫此方世界的凡人全部沉睡,半點也不會受到此次風波的影響。
對於頂級大能們來說,這樣精準的控製力也不過隨手施為便可成功。
凡人們無知無覺的進入了睡夢之中,可此界上的修士們,卻是生平第一次直麵這樣的恐怖。
原來當靈氣隨著這些仙尊們的出現而變得無比濃鬱的時候,是可以讓他們連呼吸都變得難受的。而另一側,卻是截然不同的魔氣,叫他們心情狂躁,無數負麵情緒充斥在他們腦海之中。他們想要奔跑,想要大吼,想要尋找一切可以發泄情緒的方式,可他們偏偏動彈不得。
如此折磨,從身體到靈魂,都叫他們苦不堪言。
“諸位上神,不知我等犯了什麼錯,還請明示。”一個閉關多年的修士頂著強大的壓力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他多年閉關,並不曾插手村子的事,故而他身上的壓力並不算重。
也不知道他們此方世界的修士到底是做下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才能讓如此多的上神不惜分神前來懲罰他們。
眾所周知,上界神魔是不能隨手插手下界之事的。
“不,你們沒錯。”空中懸浮的一個是非天魔尊輕聲笑了起來,“殺人奪寶,爭奪機緣,本來就是修士們做慣了的事,我們曾經也做過。因此,仔細說起來,你們半點也沒有錯。”
話是這麼說,可這些被強大壓力強壓在地上無法動彈無法言語的修士們身上的重擔卻是沒少一分。
既然他們沒錯,又為何要被如此對待?
有些腦子靈活的修士,已經開始飛快的回想自己最近到底做了什麼事才會引的這些神魔發怒?可他們怎麼想,也想不出來。他們既沒有口出大不敬,也沒有砸了神佛廟宇,為何會落得這樣下場呢?
在這些修士腦海之中,壓根就沒有將追殺區區幾個凡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要說唯一有錯的地方,大概就是你們運氣不好。”那個魔尊這一次笑的更加放肆了,他用最輕柔不過的語調,說著叫這些修士絕望的話語,“這九天十界的凡人數也數不清,你們平時彆說要殺區區十幾二十幾個,就是殺十幾萬二十幾萬個,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啊,誰讓你們殺的都是我們這些人在人間的化身呢?”
短短的一段話,卻幾乎將這些修士的信念擊了個粉碎。
這……這這……這說的是什麼意思?
尤其是那些覬覦過村子寶物的那些個門派掌門,更是如遭雷擊。
那個村子裡的凡人,全……全都是這些神魔在人間的化身?
一時間,許多回憶湧上心頭。
他們想到了那些人超凡的資質,想到了那些人幾乎強大到不可摧毀的心智,還有平時很多他們想不通也根本沒有去想的古怪之處,在這個時候都一一串聯了起來。
一旦想明白,他們心中便再也沒有僥幸的可能。
他們殺了不該殺的人。
所以,如今是報應到了。
此方地界的修士其實不算太多,但偏偏追殺過他們的人卻占據了大多數,尤其是那些門派弟子,更是前赴後繼的衝在最前麵。
區區二十幾個凡人,卻要出動這方地界成千上萬個修士,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可當笑話真正出現的時候,又有誰能夠笑的出來呢?
“上,上神,之前我們絲毫不知情,所以能否請您們高抬貴手,小懲大誡。”那個被此方世界無數修士給予厚望的老祖不得不硬著頭皮懇求。
追殺凡人這件事,他也有耳聞過,隻是他並沒有在意而已。一來是因為摻和此事的修士門派太多,他管不過來;二來也沒有必要因為區區幾個凡人就冒著得罪大半個修真界的風險去摻和。
可誰能想到會發展到如今的情形呢?若是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就算他一個個到這些修真門派裡找人“談心”,也要阻止他們的。
千金難買早知道。
“不知情?”一個仙尊聽見這句推諉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啊,這不是特意告訴你們知道了麼?如今,你們可是知情了。”
修士們聽見這話,心中不免更加絕望。
“我們也不是那等好殺的人。”又有一個仙尊笑了出來,“而且我們這裡還有兩個佛陀在呢,我們自然會留你們一命。”
修士們心中不免又生出一點微弱的希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