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1 / 2)

“哢嚓!”傅雨城狠狠咬了一大口手中的蘋果,愜意地眯了眯眼睛。他那雙漆黑的眼珠,在夕陽溫暖的餘暉下,流動著某種奇異的墨綠色。

蘋果新鮮脆甜,汁水飽滿。

晚飯之後,還能享用這麼可口的水果,感覺幾乎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閉上眼睛,滿意地歎了一聲:“這蘋果確實不錯。”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略微疑惑地自言自語道:“老板娘這小氣鬼,每次我去借糧食,都隻肯給點兒土豆。怎麼今天忽然變得這麼大方了?還附贈倆蘋果?”

傅雨城一邊嘀咕著,一邊側頭向男孩望去。

此時,男孩已經收拾好了晚飯後的一疊鍋碗盆瓢,他把裝食物的紙箱抱到了流理台上,小心翼翼地將剩餘的土豆、紅薯一個個拿出來,仔細擦掉表麵多餘的泥土。

陽光猶如最細膩的蟬翼薄紗一般,透過流理台前的玻璃窗,安靜地灑落一地。

在這溫暖的光芒映照之下,男孩的黑發泛起一層朦朧淺淡的光澤,看起來幾乎變成了柔和的淺棕色,越發襯得膚色如雪,身形單薄。

——總而言之,十分乖巧秀氣,極其惹人憐愛,是最容易讓女性產生照顧衝動的那類小孩兒。

傅雨城仔細打量著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嘴唇:“咳,小鬼。”

男孩微微側過頭:“怎麼了?”

“以後老板娘那邊的事兒,就由你負責了。”

“……”男孩無語地瞥了他一眼,彎腰把土豆一顆顆放進水槽下方的藤編籃子裡。

傅雨城一邊嘎吱嘎吱地啃著蘋果,一邊嘟噥著:“五斤土豆、五斤紅薯、五斤玉米粉……咱們兩個人,你這小鬼又這麼能吃,怎麼算也撐不了太久。算了,到時候再說吧,總之餓不死。”

“你……”男孩手上的動作不易察覺地頓了頓,“你是不是很窮?”

傅雨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難道我像很有錢的樣子嗎?”

“哦。”男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湊合過唄,還能怎樣?”傅雨城聳了聳肩。

男孩其實真正想問的問題是,對於自己這個半路撿來的累贅,傅雨城打算怎麼辦?

但對方似乎並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

沒有得到答案,男孩也不再多問。他低下頭,用水果刀把紙箱底部的膠帶劃開,又將紙箱仔細地壓疊成一片,插進流理台右側與車壁的縫隙裡:“回來的時候,我聽對麵的大嬸說,紙箱可以拿到廢品站回收。”

“那多麻煩。”傅雨城滿不在乎地隨手一揚,隻聽“啪”地一聲,蘋果核打在男孩小腿上,又彈落到了垃圾桶旁邊。

“抱歉,意外。”他撓了撓頭,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其實我以前也勉強算是個神槍手……太久沒摸槍,手生了沒準頭。”

男孩看了一眼地上的蘋果核,也沒說什麼,俯身把它撿進了垃圾桶。

傅雨城百無聊賴地斜倚在沙發上,看著小孩兒忙東忙西地收拾,忍不住打了個嗬欠:“我說小鬼,你就彆管那些破玩意兒了。反正今天收拾了,明天也照樣亂,乾嘛收拾?”

“今天吃了東西,明天肚子也會餓,乾嘛吃東西?”男孩一邊擦著流理台,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

這是極度嚴苛的實驗室生活,所帶給男孩的習慣——一切東西都必須保持最完美最整潔的狀態,無論是槍械、武器,或者彆的什麼。他受過的一切教育都告訴他,任何一個微小的瑕疵,都可能是極其致命的關鍵。

男孩難得的一句反駁,竟然把傅雨城給噎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心裡反複安慰自己大人有大量,彆和這小破孩計較:“行了,彆擦了,差不多得了。我要換紗布,趕緊過來搭把手。”

“嗯。”男孩點了點頭。

他仔細洗乾淨手上的泥灰,才走了過來,低頭望向沙發上的男人:“怎麼弄?”

“輕點兒……你他媽想痛死我啊。”傅雨城苦著一張臉,在男孩的幫助,慢慢拆下腰腹間的一圈圈紗布。傷口邊緣的皮肉已經和棉片粘在了一起,撕下來的滋味格外酸爽。

男孩手上微微一頓,儘量放輕了力度。他實在不太明白,眼前這個人,受傷的時候一聲不吭,換個藥倒怕疼了?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把紗布拆了下來。左腹上橫貫著一道七八公分的傷口,看起來仍然十分猙獰,但沒有感染的跡象。

“還行。”傅雨城鬆了口氣,隨手把臟汙的紗布扔在地上,又拿起一片乾淨的棉片蓋在傷口上。

男孩從醫藥箱裡拿出一卷新紗布,幫著他纏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總算弄完了,兩個人都出了一頭大汗。

傅雨城扯過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毛巾,胡亂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抬眼望向掛鐘:“……怎麼這麼晚了?都快十點了?”

他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嗬欠:“哎,小鬼,我晚飯後吃了兩片藥,有點困了。你要是還不想睡,可以看會兒閒書——你那張床上有幾本漫畫。”

不等男孩回答,他便拉起毯子,往裡麵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男孩蹲在地板上,收拾著對方亂扔一地的帶血紗布,沒有吭聲。

他把紗布捧到車外的垃圾桶扔掉,站在車門口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轉身回了房車。

沙發上,傅雨城鼻息沉沉,似乎已經睡著了。

男孩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對方已經睡熟了,才躡手躡腳地走到流理台旁,從籃子裡拿起幾顆土豆,放進早已準備好的布兜。他略微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兩個回去,然後把一隻牛皮水囊背上了。

做完這一切,男孩走到車門旁,輕輕將車門推開了一條縫。

他回頭深深地看了熟睡的男人一眼,無聲地在心中道:“謝謝你。我走了。”

隨著“哢嗒”一輕聲,車門關上了。

沙發上,傅雨城緩緩睜開眼睛,忍不住暗暗歎了口氣。

其實,對於男孩的去留,他著實有幾分為難。

就這麼留著吧,說實話太麻煩了,自己也不是會帶小孩的人;讓他走吧,畢竟這小鬼是自己撿回來的,多少也有一份責任。

再說了,如果被自己趕走,這小鬼又能去哪裡?

如今這世道,大家都活得艱難,為了一份口糧甚至可以大打出手。恐怕沒有哪一家人,會好心收留這個瘦巴巴的小鬼。

如今他主動離開了,倒是給自己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也算是件好事。

傅雨城胡思亂想地安慰著自己,但看著空空蕩蕩的車廂,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