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談(2 / 2)

這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江山和美人,當下迫不及待要攀附新主人,魏無晏毫無怨言,甚至還懷著些看熱鬨的心態,饒有興致觀賞起破鏡重逢的一對故人。

隻可惜美人楚楚動人的姿態並沒有打動鎮北王追憶往事,男子清冷鳳眸淡淡掃過神情迫切的女子。

“詹公公,明日送皇後去尚儀司學習規矩。”

男子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卻隱隱流露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意。

守在殿外的詹公公忙出聲應下,他悄悄瞥了眼臉色煞白的皇後娘娘,不禁感歎:正所謂一尺深紅蒙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喲!

美人終有遲暮之年,看來醉心權勢的鎮北王還是更鐘愛於萬古長青的江山。

月色澄澈,灑在溫潤的白玉圍欄上,泛著通透幽光。

魏無晏手中緊緊攥著肥大的龍袍,快步緊跟在鎮北王身後。

男子寬肩窄腰,身高腿長,洋洋灑灑幾步間,便足以讓魏無晏小細腿倒騰上數步。

廊下陰風瑟瑟,刮在麵頰上,讓魏無晏剛剛擦破的鼻尖愈發生疼。

目光觸及男子墨絨大氅上的軟金刺繡蛟龍,伴隨著呼嘯北風擺蕩,一條條凶神惡煞的蛟龍好似活了過來,騰雲駕霧,栩栩如生。

留意到駐守在宮道上的羽林衛已經替換成通身玄色鎧甲的麒麟軍,魏無晏微微皺起眉頭。

這....並非是前往垂拱殿的路。

魏無晏止住步伐。

聽到身後細碎且淩亂的腳步聲戛然而止,陶臨淵轉過身,終於在小皇帝靈動的大眼裡看到了一絲恐慌。

清冷月色之下,少年膚白勝雪,絳唇如焰,貝齒輕顫。

小皇帝修長脖頸微微打顫,一對盈盈水眸波光流轉,噙著些許慌亂與不安,纖細的身影立在呼嘯北風中,仿若嬌貴纖弱的那蘭提花,稍遇寒峭,就會片片凋零。

雖少了男子的陽剛之氣,卻惹人生憐。

“愛卿...這..這是想要帶朕去哪?”

魏無晏看著眼前麵容無波的男子,努力扯起一副比哭還要苦喪的笑容。

莫不是陰曹地府罷?

這個想法一旦升起,魏無晏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她本以為鎮北王再急不可耐,也會忍到她親手寫下讓位詔書後,才會大開殺戒。

而魏無晏早已想好,待一會二人進入垂拱殿,她定要先一步開口,對鎮北王袒露自己懷揣數十年的秘密,好求得一線生機。

沒想到鎮北王卻已然等不及了。

也是,手握重兵的男子又怎會忌憚遠方幾位藩王,這金光燦燦的九五至尊之位,近在眼前,自然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鎮北王,其實朕是...”

魏無晏正欲袒露實情,卻被突然籠罩在她身上墨絨大氅打斷了後半截子話。

明明是馳騁沙場,殺伐決斷的武將,墨絨大氅上卻沒有一丁點血腥或是汗味,反倒是有股淡淡的龍涎香氣,挾裹著男子身上的餘溫,從頭到腳將魏無晏嚴嚴實實兜住。

猝不及防籠罩在男子陌生的氣息下,魏無晏茫然無措,呆愣在原地,就連後半截子話也卡在喉頭。

陶臨淵俯下身為小皇帝係好領口長帶。

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月色下乾淨修長,掛著薄繭的指腹偶爾滑過小皇帝緊繃的下巴,使得少年新帝紊亂的呼吸聲更顯雜亂無章。

皎白月光渡在二人身上,遠遠瞧著,真當是一副君賢臣恭的美好畫麵。

魏無晏心頭砰砰作響,她慌忙垂下眼皮,輕聲道:“多謝愛卿...”

男子清冷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陛下,叛臣魏潯逃至荊州,準備在江南自立為王,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魏無晏心中一沉,驚訝七皇兄居然大難不死,還逃到了江南。

如果沒有記錯,七皇兄的祖父乃是荊州安撫使兼轉運使,掌管地方軍事,財賦大權。七皇子也因其母家勢力,得江南世家大族鼎力支持,故而在朝中敢與太子叫板。

魏無晏腦中飛快轉著,她抿了抿冰涼的唇,小心斟酌道:

“金人兵臨城下,朕臨危受命襲成正統。隻是朕年紀尚小,對朝政之事一竅不通,更未踏過禦書房半步,還好鎮北王神兵天降,解救京城百姓於水火之中。故而....日後朝中政事,有勞鎮北王代為執掌...”

魏無晏說完,惴惴不安等待麵前男子的回應。

耳畔除了呼嘯北風,寂靜無聲。

魏無晏不敢去看男子的神色,生怕觸及那雙深不見底的漆色眸子,會忍不住從實招來,最終失去她僅有的價值。

此刻的鎮北王,需要的是一個豪無根基且腦袋空空的傀儡皇帝,好任他揮舞起正統大旗,給魏潯打上叛軍的稱號,趕儘殺絕。

魏無晏覺得身上的墨絨大氅變得愈發沉重,宛若一座巨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旭日東升,熹微晨光撕破黑暗的天幕,灑落在金黃色的琉璃瓦重簷殿頂。

小皇帝纖細的脖頸微微低垂,顯得頭頂上的通天冠格外碩大,日光渡在少年瑩白如玉的肌膚上,泛著淡淡的光澤。

雖看不清少年的神情,但從那對輕顫的鴉睫上,還是能窺出幾分懼意...

陶臨淵似是欣賞夠了少年新帝擔驚受怕的模樣,緩緩開口道:

“既然陛下心中已有抉擇,便早些回去擬旨。”

魏無晏誠惶誠恐點點頭,表明自己回到福寧殿後,便會差人將玉璽送到鎮北王手中,隻是辛苦愛卿剛剛卸下甲胄,又要肩扛輔政重任。

一番虛情假意客套完後,魏無晏鬆了口氣,正準備轉身離去,突然聽到男子雲淡風輕問了句:

“陛下方才要對微臣道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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