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較(2 / 2)

“魏潯的兵馬雖經驗不足,但他祖父麾下的淮南軍可不是吃素的。龔將軍,你頻頻阻止王爺出兵剿滅叛軍,舉止甚是可疑。莫非你是魏潯留在京城的細作,好為荊州叛軍壯大兵馬拖延時間。”

“放你娘的屁,老夫還說你是金人的細作!”

“你你...怎可口出汙言!”

魏無晏趁龔將軍與洪參知二人嗆聲時候,躡手躡腳溜到書房對麵的黃花梨卷草紋小方桌旁,又輕聲喚來小內監為自己送來筆墨紙硯,準備開始抄寫《戴禮》。

花房今早送來一瓶含苞待放的雪梅,擺放在博古架上,經禦書房的地暖一烘,朵朵雪梅爭相綻放,燦如朝霞。

這瓶雪梅是花房匠人新培育的品種,名叫骨裡紅。相比於其他雪梅,骨裡紅的花瓣兒顏色較深,仿若一簇簇燃燒的火焰,花香更是芬芳濃鬱,沁人心脾,堪稱香雪梅之首。

魏無晏被博古架上暄香遠溢的雪梅吸引注意,不由微微仰起頭,觀賞起這盆與眾不同的雪梅。

殊不知,她在旁人眼中,同樣是一道獨一無二的風景。

陶臨淵負手而立在輿圖旁,目光越過爭吵不休的兩位大臣,看向博古架後端坐的小皇帝。

小皇帝悄悄溜進了書房後,脫下了身上金紋織錦羽緞鬥篷,露出一襲清瘦的窄腰,瞧著還沒牆角那尊豆青釉瓶身寬上幾分。

雪梅豔麗奪目,可在如花似錦的小皇帝麵前卻暗淡了不少。

少年膚白勝雪,眉眼如畫,此刻正微微仰起小臉,湊近雪梅輕嗅,秀美的鼻頭在陰影下勾起狐媚的彎度。

陶臨淵又看了一會,才收回目光,阻止即將從口舌之爭上升至拳腳相鬥的兩位臣子。

“如若大魏的兵馬,不止將金兵擊退回天水山北麵,而是更進一步呢?”

龔將軍和洪參知忙閉上嘴,齊齊看向輿圖旁身姿挺拔的男子。

“不知攝政王的意思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嵩宰相擰起長眉,開口問道。

陶臨淵清臒有力的手指落在輿圖上的天水山北側,隨後緩緩向北推移,直到一處更高更陡峭的山脈下才止住。

男子眸光堅定,語氣沉穩:

“本王的意思,是讓大魏兵馬一鼓作氣,將金兵打退至燕山北麵,收複大魏百年前遺失的故土。”

此言一出,禦書房內鴉雀無聲。

就連博古架後正在抄寫《戴禮》的魏無晏,同樣對攝政王的狂妄言論大吃一驚,忍不住抬起頭,望向紫檀木雕雲龍紋書案後眉眼清冷的男子。

魏無晏雖隻在上書房混了兩年日子,並不通曉治國安邦之道,卻也清楚陶臨淵當下麵臨的局勢並不樂觀。

一麵是集結在天水山下虎視眈眈,想要趁虛而入的金人兵馬,另一麵則是七皇子在荊州招兵買馬,準備自立稱王。

種種內憂外患加起來,無論是曆代哪一位明君遇上了,恐怕都要方寸大亂,急得口舌生瘡。

如今的陶臨淵,就是在寒天臘月裡光腚穿皮襖——顧得了上,就顧不了下。

可攝政王居然惦記在如此岌岌可危的局勢下,收複大魏百年前因戰敗而割讓給金國的故土,未免異想天開了些。

書房裡的內閣大臣與魏無晏想法一致,紛紛勸阻攝政王莫要貪功冒進。

陶臨淵神色淡淡,命詹公公打開桌案上的紅木匣子,將裡麵的信箋拿給幾位大臣過目。

片刻後,書房內響起一陣陣抽氣聲。

嵩宰相捧讀信箋,他猛地睜大渾濁的雙眼,枯枝般的雙手忍不住的輕顫。

“攝政王,西夏王真的願意與大魏聯手,共同擊退金人?”

陶臨淵頷首,沉聲道:“本王數月前與西夏王在幽州相見,彼此立下盟約,決定合並兵馬,將金人擊退回燕山以北。作為回報,西夏得隴西,酒泉二郡,而大魏則可趁機收複天水和北定二郡。”

“老夫不敢遙想,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天水,北定二郡回歸大魏故土。”

嵩宰相潸然淚下,其餘幾位內閣大臣也是熱淚盈眶。

是啊,百年前的割地之恥,永遠深烙在每個大魏子民心中,哪怕這麼多年過去,亦不曾磨滅,消退半分。

“王爺此次若是能收複之地,定會得百姓擁戴,人心向背,就算魏潯在荊州招兵買馬,終不得民心。”

“是啊,若有了燕山這道天然屏障,咱們隻需加固山下城池,每年也不需派重兵駐守,如此一來,還能節省不少軍費開支。”

相比於書房裡歡呼雀躍的幾位臣子,陶臨淵神色波瀾不驚,待眾人冷靜下來後,繼續與兵部商討糧草與輜重的運送事宜。

魏無晏垂下頭,深吸了一口氣,提筆沾磨,繼續默默抄寫。

日落西山,垂拱殿議政的大臣們終於退去。

陶臨淵看向博古架後那道纖瘦的背影,小皇帝仍伏案倦首,筆耕不輟。

他抬手阻止欲要上前奉茶的詹公公,朝著聚精會神的少年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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