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章合一(2 / 2)

“還是說...陛下剛剛是在哄騙微臣?”

吳凝月不曉得暖閣裡的君臣二人剛剛都說了些什麼,隻覺得攝政王俊美的眉眼間好似結了層冰霜。

魏無晏比吳凝月更能感受到男子語氣中的不悅,她隻好用行動表明自己的心口如一,當即捧起第二盅參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陶臨淵滿意點點頭,又將目光落到奏折上。

兩盅參湯下肚,魏無晏肚中灌了個水飽,終於顫顫巍巍捧起皇後整理的宮宴明細開始審閱。

可還沒等她讚賞的話說出口,突覺鼻腔內有一股奔騰熱流傾瀉而出。

她下意識抬手擦拭,還未等她看清手上濕漉漉的汙漬,便聽到耳邊傳來皇後失聲尖叫:

“血...血...陛下您....”

魏無晏定睛一看,明黃色的袖口上沾著溫熱的鮮血。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書房裡的攝政王如疾風一般閃現而至,男子濃眉緊鎖的俊臉連猝不及防映入她的眼簾。

恍惚之間,她好像在男子古井無波的漆色眸中看到了....一絲慌亂?

“速宣太醫!”

“奴婢這就去尋呂太醫。”

蕊心見魏無晏一下子流出這麼多鼻血,心中同樣嚇了一跳,聽攝政王要宣太醫,急忙主動領下差事。

暖閣內霎時人仰馬翻。

陶臨淵倒是沉著冷靜,迅速將絲帕撕扯成小段,堵在小皇帝鼻中,又命小福子打來一盆冷水,伸手將少年的頭微微揚起,用冷水浸濕帕子敷在小皇帝的鼻梁上。

等呂太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時,魏無晏的鼻血已經止住,隻是下巴和前襟上沾有大片血漬,乍看上去有些滲人。

呂太醫先是讚許攝政王處理得當,又示意皇上露出手腕讓他號脈。

呂太醫與蕊心是老鄉,兩人十年前一起入宮。

初入宮時,呂太醫還隻是一個在太醫院負責磨藥的小藥童,靠著祖傳的針灸技藝,慢慢晉升成太醫院的禦醫。

呂太醫心中感念當初魏無晏從五皇子魔爪下救出蕊心之事,故而對她女兒身的秘密守口如瓶,平常魏無晏有什麼頭痛腦熱,也都是由呂太醫負責醫治。

魏無晏坦然伸出手腕,好讓呂太醫搭脈診治。

陶臨淵盯著小皇帝手臂上凝固的血漬,落在白璧無瑕的肌膚上鮮紅得刺眼。

半晌過後,呂太醫收回搭在魏無晏腕上的手指,細細問過宮人剛剛陛下都吃了什麼,然後拿起桌上的瓷盅聞了聞,口裡道了聲奇怪。

陶臨淵劍眉微蹙,問道:“呂太醫,陛下為何會突然流鼻血?”

呂太醫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解道:

“這參湯雖然滋補,可陛下隻飲下兩盅,還不至於到血氣逆行的地步。微臣剛剛為陛下把脈,發現陛下體內血氣翻湧,肝火過旺...想必在飲下參湯前心緒有過劇烈起伏,陛下可否告知臣,您在飲湯前都做過什麼?”

魏無晏早就摘下鼻中的絲帕,此時微微仰起小臉,由蕊心小心擦拭她臉上的血汙。

聽到呂太醫的追問,殿內眾人都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魏無晏頓時覺得鼻腔內又隱隱有些發熱,她急忙拿過蕊心手中的絲帕捂在鼻上。

“近日天氣乾燥,朕...想必是上火了,呂太醫給朕開些降火去燥的藥調理身子便好。”

說完,她騰地站起身來,垂眸對身畔的攝政王淡淡道:

“朕有些乏了,先回福寧殿安歇,至於宮宴的明細,就有勞愛卿替朕過目。”

言罷,她也不等攝政王回話,捂著火辣辣的鼻子衝出暖閣。

陶臨淵望著小皇帝落荒而逃的背影,漆色眸子微微閃爍。

他沉聲叮囑詹公公,近日多給小皇帝送去清心潤肺的蔬果,再給福寧殿內擺放些觀賞水植。

吳凝月站在陶臨淵身後,看到男子一改往日裡淡漠的性子,一項項叮囑詹公公要給小皇帝殿中添置什麼物件,心中不免奇怪攝政王為何會對小皇帝如此關懷備至。

她轉念一想,明日便是幾位藩王入宮麵聖的日子,興許攝政王不欲在幾位藩王麵前落下苛待皇室的名聲,才會對小皇帝如此上心。

再說魏無晏回到福寧殿後,好似被抽掉了骨頭,仰麵倒在羅漢床上。

她闔上雙眸,鼻息間除了淡淡的血腥味,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龍涎香氣。

嗅到這股子熟悉的香氣,她好似又被籠罩在男子充滿侵.略的氣息下,密密匝匝,不得掙脫。

她眉骨、臉頰、耳垂和頸側,但凡是被攝政王薄唇沾染過的肌膚,漸漸變得火熱起來,仿若男子灼熱的鼻息近在咫尺。

魏無晏猛地坐起身,用力甩甩頭,試圖將她身上不適的感覺統統甩掉。

起身之間,一直掩在鼻上的絲帕落在波斯榻毯上。

血跡斑斑的絲帕一角,赫然用軟金線繡著一個“淵”字。魏無晏凝視絲帕上的字,緊擰的眉心緩緩舒展,如釋重負歎出口氣,呢喃道:“原是如此...”

她還以為自己犯了臆症,居然在回到殿中後,忍不住去回想與攝政王耳鬢廝磨的一幕。

————

翌日早朝,江陰王、蜀中王和長興王世子奉旨入殿麵聖。

大魏新帝登基,兩位藩王千裡迢迢入京獻禮,便是闡明了自身的立場。

江陰王獻上的賀禮是一柄雁翎槍,槍長七尺二寸,粗約三寸餘,槍身由堪比硬鐵的白堅木製成,槍頭為黑精鐵所製,鋒芒逼人。

更叫人稱絕的是槍柄上還鑲嵌著一枚碩大的雞血紅寶石,寶石色澤晶瑩剔透,在日光下閃著流光溢彩,一看就價值不菲。

再看蜀中王含笑獻上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雖然隻有蟬翼一般輕薄,卻號稱能抵禦住任何刀槍劍戟。

若是用江陰王帶來的雁翎槍去戳蜀中王帶來的金絲軟甲,那個寶物會更勝一籌呢?

魏無晏腦中正胡亂想著,殿下傳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長興王之子雲燁拜見陛下。”

男子聲音還是這般好聽,宛若山澗清泉潺潺流淌在蔥蔚洇潤的林間,空靈又清越。

男子垂首行禮,麵色從容,不卑不吭。

魏無晏眸光平靜,淡淡道:“雲世子遠道而來,不必多禮。”

雲燁緩緩抬起頭,仰視金鑾殿上那道明黃色的窈窕身影,層層琉璃珠簾阻隔,模糊了對方的麵容,偶爾露出珠簾的那對清澈雙眸,此刻噙著幾分疏離。

他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聲音卻是如常:

“臣亦有一寶想要獻給陛下。”

殿中眾人齊齊看向雲燁身後。

與兩位藩王不同,雲世子獻上的賀禮並非是鬼斧神工的兵刃或價值連城的文玩珠寶。

站在雲世子身後的內監手提一個紫竹編織的竹籠,籠外用褐色綢布罩得嚴嚴實實,不過從竹籠的形狀大小看上去,好似是一個鳥籠。

“川西有一奇峰,名曰隴山,山中有一種會學人說話的靈鳥被當地百姓稱作‘西城神鳥’,關於此鳥有一個古老傳說。”

“傳聞百年前,隴山下居住著一家采藥人,日子過得幸福恬淡。一日,女主人在采藥時跌落懸崖,雖僥幸大難不死,但因傷勢過重,始終昏迷不醒。男主人悲痛不已,日日守在妻子身畔期盼著妻子能夠蘇醒,半夢半醒間,他做了個夢,夢中有位仙人告訴他,若是他能擒到傳說中的‘西域神鳥’並讓神鳥說出他的願望,那願望必能實現。”

雲燁的聲音本就好聽,隨著他悠揚的聲音娓娓道來,殿中眾人不由聚精會神聽起他提到的傳說。

“男主人從夢中醒來後,毅然前往隴山,曆經萬險,終於擒獲到‘西域神鳥’,並讓神鳥說出妻子長命百歲的吉祥語,等男主人返回家中,欣喜發現他的妻子已然蘇醒。”

雲燁的話戛然而止,他身後的內監見狀,立馬掀開褐色籠衣,隻見籠內露出一隻羽色鮮豔,體型嬌小的靈鳥歡蹦亂跳,清聲鳴叫。

“臣感念皇恩,故而深入隴山,擒獲神鳥,為陛下祈福。”

殿中百官爭相探頭觀望。

籠中靈鳥紺趾丹觜,綠衣翠衿,說不出得精致好看。

雲燁笑了笑,長指輕輕叩擊象牙籠門,籠中鳥兒當即停止跳躍,清脆聲音一遍遍回蕩在大殿之中:

“皇上龍體安康,福壽綿長。”

“皇上吉祥如意,事事順心。”

殿中百官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不禁讚歎長興王世子這個賀禮當真是彆出心裁。

雲世子先是引用古老傳說,意指靈鳥祥瑞,出言成真。在吊足了眾人的性子後,突然獻上傳說中的靈鳥,借靈鳥之口說出對小皇帝的頌祝。

奇哉,妙哉,奇妙而絕哉!

隻不過雲世子為何偏偏隻對傀儡小皇帝一通阿諛奉承,這...豈不是明擺著和攝政王作對?

莫非川西山高水遠,消息閉塞,長興王一族還不知曉,如今在朝堂上隻手遮天的真龍早已另換他人。

百官悄悄抬眼看向鎏金蛟椅上的攝政王。

果不其然,男子的眸光冷若鋒刃,壓低的濃眉隱約泄一絲不悅。

“隴山千萬仞,窮危又極險,蚩蚩隴之民,懸度如登天。雲世子以身涉險,擒獲靈鳥,為陛下祈福,算是有心了。”

攝政王麵容無波,語氣淡淡,可男子周身流露出的凜然氣場讓殿中眾人紛紛屏氣斂息。

就連紫竹籠中方才還歡快鳴叫的靈鳥也是識相地閉上了嘴,仿若感受到嗜血遼鷹的氣息,瑟瑟蜷縮在籠中一角。

陶臨淵冷冷睥向殿中麵色從容的雲世子。

倒是如傳聞一致,翩翩君子,溫雅如玉,難怪惹得小皇帝魂牽夢繞,久久不忘。

麵對攝政王冷冽的眸光,雲燁淡淡一笑,不卑不吭道:

“長興王世代以效忠大魏天子為榮,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好一個忠心耿耿,至死不渝...”陶臨淵慢悠悠重複雲燁的話,薄唇勾起玩味的淺笑。

“想來當初金兵攻破幽州城,浩浩蕩蕩從川西大道騎兵南下的時候,川西的兵馬都龜縮在隴山裡為陛下捕獲靈鳥。”

殿中百官紛紛色變。

原來,當初金人在攻破幽州城後,朝中曾有官員請奏明德皇帝,希望明德皇帝讓長興王出兵擊退金人。

可明德皇帝憂心長興王趁勢壯大兵馬,一開始並不情願,後來金兵勢如劈竹,短短半月連破數間城池,明德皇帝這才急忙下旨命長興王剿滅金兵。

可長興王卻以從未收到聖旨為由,遲遲沒有派遣兵馬增援,最終導致金人長驅深入,兵臨城下。

後來,明德皇帝死在逃難的路上,朝中百官又在匆忙之中推舉新帝登基,緊接著就是陶臨淵勤王救駕,獨攬大權。

僥幸逃到荊州的七皇子魏潯自稱南帝,南北二帝陷入對峙。

期間政權交替,朝中人心惶惶,一之間,眾人倒是忘記去追究長興王抗旨不出兵的罪責。

攝政王今日在金鑾殿上重提舊事,譏諷川西兵馬躲在隴山龜縮不出,實乃談不上什麼赤膽忠心之臣。

雲燁一貫雲淡風輕的溫煦麵容,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殿中空氣冷凝,無人敢主動開口破冰。

“朕瞧著這靈鳥模樣漂亮,性情溫順,雲世子可有給它取名?”

一道低啞軟糯的聲音在殿中響起,百官齊刷刷抬頭看向龍椅上滿臉好奇的小皇帝。

少帝微微傾身,一對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透過珠簾,目不轉睛盯著紫竹籠內的靈鳥,顯然是被這個會說話的新奇靈鳥勾起了興致。

小皇帝孩子心性,對殿中的劍拔弩張毫無所知,當下冒失出言,定然會惹得攝政王不悅。

眾人不由為行事魯莽的小皇帝捏一把冷汗。

雲燁微不可查皺起劍眉,緩聲道:“回稟陛下,臣還未給靈鳥取名。”

小皇帝滿意地點點頭,突然伸出手拉扯上攝政王的臂彎,興致勃勃道:

“攝政王文采斐然,不如給這隻靈鳥賜個好聽的名字,好讓朕日後養在福寧殿裡觀賞。”

陶臨淵麵色冷雋,長眸低垂,盯著手臂上造次的龍爪。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少年攀附在他臂彎上的小手輕輕一顫,隨即攥得更緊,使得絲滑如水的玄色蟒袍都起了層層漪漣。

陶臨淵的視線順著顫悠悠的龍爪緩緩上移,落在小皇帝明豔的小臉上。

少年揚起麵龐,那張細膩如玉瓷的小臉此刻噙著淡淡的淺笑,看起來單純無害。

陶臨淵眸光微凝,良久,終於開口,語氣平淡:

“陛下在金兵圍城時匆匆登基,想必內心最期盼的就是天下太平,百姓日日安康。不如便喚此鳥‘日安’,取一個國泰民安之意,陛下意下如何?”

日安,日安

日與安合起來,不就是個晏字。

看來攝政王是將她比作這隻囚於籠內的靈鳥,隻能單調重複主人的話語,宛若一個逗人取樂,拾人牙慧的金絲雀,永遠逃不出方寸金籠。

還真是貼切得很呢!

陶賊果然才高八鬥,揶揄個人都要遣詞造句。

魏無晏微微一怔,她凝視男子泛著幽光的漆眸,展顏一笑:

“愛卿果然是洞悉朕心啊,日安,大魏臣民日日安康,這個名字真是不錯。”

她轉頭看向殿下的兩位藩王,臉上笑容不減,道:

“江陰王和蜀中王送來的賀禮,朕同樣喜歡得緊,你們且記得三日後攜家眷來參加宮宴。”

這場驟然升起風波,就這樣被小皇帝三言兩語胡鬨了過去,卻是殿中群臣始料未及。

眾臣麵麵相覷,心中一時琢磨不明白小皇帝和攝政王這一出君賢臣恭的戲碼是要演給誰看?

雲燁望向殿上的昔日故人,此刻她正仰起清麗的麵龐,對一旁的攝政王笑得燦爛。

女子每每笑起時,眉眼彎彎宛若一道月牙,那水波繾綣的眸裡,曾幾何時滿映著他的身影。

時過境遷,如今女子清眸裡的身影已換做他人。

雲燁攥緊隱藏在廣袖中的五指,強壓下心中的失落。

日安,日安。

他竟將她比作一隻鳥兒!

莫非攝政王早已洞悉了她的真實身份!

這個想法一旦在腦中升起,雲燁心底掀起驚濤駭浪,隻想儘快找到機會與魏無晏獨處,好詢問她當下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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