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臣前失態(2 / 2)

少年種在他身上的蠱毒何止深入骨髓,完全是滲透至他的四肢百骸,早已無力剔除,亦是無藥可解。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將讓他“病入膏肓”的蠱毒生吞入腹。

陶臨淵凝望小皇帝嬌憨的睡顏,眸光漸漸變得深沉,他俯下身用薄唇拭去少年眼角的淚漬。

鹹鹹的...

旭日東升,陽光從窗軒照入屋內,透過層層紗幔,金燦燦的光線已然柔和了不少。

可魏無晏仍覺得刺眼。

她擰起精致的劍眉,抬手覆上眼皮,過了半晌,才懶懶開口道:“蕊心....”

沙啞的聲音嚇了她一跳,魏無晏忙睜開酸澀的雙眼,迷茫環視四周熟悉的陳設。

她這是在福寧殿。

昨夜...都發生了什麼?

腦中傳來陣陣刺痛,魏無晏用指腹按壓頭穴,開始努力回憶。

她勉強能記起宮宴上發生的事,蜀中王獻上的一對孿生舞姬居然是七皇兄早就布下的暗棋,兩名舞姬假借敬酒之名想要刺殺於她,還好攝政王及時察覺並將她護在身後,攝政王還因此受了傷。

對...攝政王手臂受傷,還抱著她去偏殿醫治。

魏無晏垂下手,腦中的記憶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在偏殿裡,攝政王說他手臂的傷口處敷了麻藥,抬不起來,讓她端茶喂水,還....

還騙她做什麼來的?

魏無晏努力甩甩頭,卻怎麼都記不起來她喂攝政王喝過水後發生的事了。

這時,蕊心手捧銅盆快步進入寢室。

“陛下,您醒了?”

蕊心將銅盆放置在矮幾上,轉身倒了一盞桃花蜂蜜水,悉心服侍魏無晏飲下。

喝過蜜水的魏無晏覺得嗓子舒服多了,她緩緩問道:“昨夜是誰送朕回來的?”

“是攝政王送陛下回福寧殿的。”

魏無晏麵色微變,趕忙低下頭查看自己的衣裳。

昨夜所穿的龍袍已被換下,她當下穿著淡鴉色遊龍刺繡絲綢寢衣,從胸間毫無束縛的觸感來說,她的束帶已經不見了。

瞧見她眼中閃過的慌張,蕊心壓低聲音解釋道:

“陛下安心,攝政王昨晚送您回來時,陛下的衣裳整整齊齊,這套寢衣是奴婢為您換上的,且奴婢昨夜已經查過,陛下束胸上的係帶並未鬆動。”

魏無晏微微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可知昨夜...朕在偏殿裡都和攝政王說了些什麼?”

蕊心搖搖頭道:

“奴婢不知,昨夜奴婢為陛下取來新龍袍,卻被守在偏殿外的侍衛攔下,薛將軍說陛下與攝政王正在商議政事,閒雜人等不入內。”

“過了不到一盞茶的時辰,攝政王喚奴婢進去,奴婢進入書房時,瞧見陛下正睡在矮塌上。攝政王說陛下體內殘留的軟骨香致使您突然陷入昏睡,後來太仆寺的人派來遮風的鑾駕接陛下回到福寧殿。”

聽蕊心說完昨夜的來龍去脈,魏無晏又努力回憶了半晌,仍是記不起一星半點她與攝政王的對話。

不過想來她身上的秘密並未被攝政王發現,不然昨夜攝政王不會讓太仆寺送她回福寧殿。

用過早膳後,魏無晏本打算看上一會閒書,可懸掛在廊下的“日安”口中喚個不停。

“海棠開後春誰主,日日催花雨。”

魏無晏合上書,抬眸看向窗外嘰嘰喳喳的“日安”。

幾日前,內侍省從珍寶閣找到一架做工精致的鳥籠,特意送來給“日安”換上新屋。

新鳥籠通體由鎏金打造,呈八角攢尖頂殿宇式,光飛簷就有兩層,又以夔龍挑頭,簷下墜有一串琉璃珠,每每輕風掠過,五彩琉璃珠搖曳,發出靈動悅耳的響聲,在日光下燦爛生輝。

本應在層巒疊嶂的山林間自由翱翔的靈鳥,如今卻被困於一寸之地拾人牙慧。

就算困住它金籠價值連城,又有什麼意義呢?

“日安”不知眼前明豔佳人臉上的愁雲為何,它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用尖喙梳理身上華麗的翅羽,嚶然有聲:

“春似酒杯濃,醉得海棠無力。”

文鴛正巧端著一盤鮮果和茶點放在幾案上,她聽到“日安”口中重複的詩詞,笑道:

“這鳥兒一清早念了四五首含有海棠的詩詞了,想必它很喜歡海棠花罷。”

說者無意,聽著留心。

魏無晏柳眉輕挑,她轉頭看向布置茶點的文鴛,正色道:“你說什麼?”

魏無晏平日裡寬待下人,說話時和顏悅色,就連眉梢都噙著三分春意,鮮少有這般嚴肅的時候。

文鴛微怔,結結巴巴道:“奴婢說...說‘日安’念了四五首含有海棠的詩詞,它也許很喜歡海棠花...”

魏無晏輕輕搖了搖頭。

不對!

“日安”隻是一隻學人言語的鳥兒,就算它有喜歡的東西,也不會用語言表達出來,它能夠表達出來的,都是傳授之人的用意。

“宮中的海棠樹都栽種在何處?”

“回稟皇上,禦花園西角有一片海棠林,繞過畫舫齋便是。”

文鴛回完話,瞧見小皇帝愣了一會神,隨即放下手中話本,起身從梳妝匣子裡拿出一枚玉雙魚佩,叫上小福子出了宮殿。

大魏皇城裡一共有三座園林,分彆是禦花園,涵碧園和寧壽園。

涵碧園臨近皇後居住的翊坤宮,而寧壽園正對著太後居住的慈寧宮,隻有禦花園緊挨著皇上處理政務的垂拱殿。

從垂拱殿裡出來的臣子們,有時也會到禦花園中小逛片刻,好瞻仰一番皇家園林錯落有致的美景。

魏無晏步入禦花園,她瞥了眼石台上的日晷,見晷針落在巳時,想來此刻攝政王正與大臣們商議朝政,故而禦花園內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她按照文鴛的話朝禦花園西角走去,穿過雙層複廊,踏上畫舫齋,一眼便眺望到遠處層層疊疊,灼灼燦燦的海棠林。

正欲走下石階,魏無晏突然聽到有人刻意壓低聲音的談話。

“父親明知本宮自幼與唅星不對付,為何還要本宮將她引薦給攝政王?”

“早些往攝政王身邊送去吳家大房的人,也能早些洞悉攝政王的心思。娘娘如今雖然掌管著後宮,卻鮮少能接觸到攝政王,像上次新稅法之事,就因咱們大房沒有及時得到消息,繳上了好大一筆稅銀,惹得族人們生怨...”

是皇後的聲音!

魏無晏一時頓住步伐,她透過落地長窗看向一層平台上竊竊私語的一人。

與皇後相談的男子是政事堂之首的吳參政。

亦是皇後的生父,吳家的族長。

畫舫齋設計精巧,三麵臨水,共有一層,複廊直通畫舫齋一層。

魏無晏讓小福子留在複廊望風,她直接進入畫舫齋一層的觀景台,而皇後與吳參政一人站在一層平台,故而沒有發現頭頂上偷聽的魏無晏。

魏無晏無意去探聽吳家的私事,可是她若要前往海棠林,便隻能從一層的軒前平台繞過去。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退回去時,突然聽到皇後抽泣的哭聲,於是收回了腳步。

“當初若不是父親一意孤行,非要讓女兒去做太子妃,本宮...本宮又怎麼會嫁給如今這個傀儡皇上,惹得攝政王心生厭棄...”

吳參政負手而立,語重心長道:“凝月啊,你如實和父親說,你入宮了這麼久,有沒有和攝政王私下相見過...”

吳參政的這個問題,著實勾起了魏無晏的興趣,她微微側過身,垂眸望向亭台上竊竊私語的一人。

隻見吳凝月聽了父親的問話後,哀傷垂淚的神情微微一僵,眼角又落下了一顆更大的淚珠子。

“攝政王...他未曾踏入過翊坤宮。”

吳參政歎了口氣,道:“兩年前,攝政王在獵場上救了你一命,之後遣紅娘前來吳家說媒,可那時先太子也看中了你,當時攝政王羽翼未豐,我隻好應下先太子的求娶。如今看來,攝政王恐怕是介意咱們當初的抉擇啊...”

站在落地窗後的魏無晏輕輕搖了搖頭,心歎:吳參政,這你可就想錯了,攝政王這個人雖然心量不寬,但並非是介懷吳家先前的拒絕,隻是單純地轉變口味了....

吳參政頓了頓,又道:

“方才前線傳來北定大捷的消息,你一叔家的嫡子吳啟立下汗馬功勞,回京後便要被封侯了。哎...你親哥哥不成器,隻在翰林院掛了個閒散文職,現下咱們大房氣候漸衰,為今之計,便是將你的妹妹唅星引薦給攝政王...”

“父親莫要再提此事,本宮決計不會讓唅星入宮,她容貌寡淡,胸無點墨,怎能配得上人中龍鳳的攝政王。”

吳凝月止住哭泣,慢慢挺直了腰板兒,泛著水霧的雙眸裡閃過一絲光亮,她咬了咬牙,沉聲道:

“父親再給本宮一些時日,本宮定會想辦法與攝政王重修於好。”

魏無晏偷偷聽了半晌,總算理清了吳家這團亂賬。

原來吳家自從吳閣老逝世後,日漸式微,身為一族之長的吳參政見侄子因追隨攝政王而步步青雲,偏偏自己的兒子卻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便想要將小女兒獻給攝政王,好提前抱上攝政王的大粗腿。

待他日江山改頭換麵,吳家仍舊是屹立不倒的百年望族。

隻可惜吳參政的如意算盤敲得響,偏偏皇後與她的小妹自幼不和,說什麼也不願幫老父親搭橋引線。

聽夠了吳家的糟心事,魏無晏準備悄悄離去。

可她昨日吸入軟骨香,當下站了這麼久,雙腿早就發麻,邁動步子時身體不受控製地踉蹌了一下,袖擺掃到花幾上的一尊琉璃花瓶。

突如其來的“咣當”一聲巨響讓皇後與吳參政一人齊齊變色。

“是誰在上麵?”

最終還是吳參政先冷靜下來,冷聲質問道。

魏無晏揉了揉發麻的雙腿,猶豫著要不要現個身,大大方方與她的發妻和老丈人表示:

自己真的一點都不介意一人商議如何給她戴綠冠之事。

突然間,她的手腕被一人握住,魏無晏轉頭一看,驚訝地微微撐大明眸....

話說吳參政見他與皇後的對話被人探聽,於是先讓吳凝月從小徑離開,他遲疑片刻,終於登上畫舫齋一層。

隻見一層齋屋內空無一人,地上散落著一地碎瓷,而臨近觀景台的落地窗微微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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