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死侍錚然(2 / 2)

“荊州的冬天雖比京城稍暖和一些,卻也是冰寒刺骨,這山上草木儘枯,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這群野山豬入冬前都吃了什麼,一個個這樣健碩!”

聽到小皇帝的話,方守銘綠豆大小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暗色,他訕訕笑道:“前方不遠就是堡壘了,山間夜裡常有豺狼出沒,魏帝還是隨臣加快步伐。”

進入森嚴的堡壘後,二人穿過彎彎繞繞堪比迷宮的連廊,終於到了隱藏極深的主殿。

正廳的烏木太師椅上,端坐一位身穿藍鍛平金繡蟒袍的男子,此人相貌平平,身材也是平庸,唯有一對總是笑眯眯的眼睛,射出一道精光。

此人正是被蛟龍大人打得滿地找龍鱗的南帝,魏無晏的七皇兄——魏潯。

魏無晏突然想起以前在上書房時,一位夫子對魏潯這個人的評價:

“七皇子論才智是中庸之姿,容貌體魄是中庸之姿,品行亦是中庸之姿,偏偏在野心上,卻是欲壑難填。”

魏潯瞧見魏無晏進來後,臉上露出如沐春風的笑容,快步走來上下打量她半晌,沉聲道:

“陛下受委屈了,還好我安插在宮裡的人順利將陛下從陶賊手中救出來,大魏的堂堂一國之君,怎可委身於陶臨淵那等佞臣賊子。隻不過陛下也是個悶嘴葫蘆,居然一個人揣著這麼大的秘密,若是知道陛下是女子,我當初定不會讓五弟那混賬欺負陛下啊!”

聽到魏潯這番假模假樣的說辭,魏無晏露出一副備受感動的模樣,好似全然忘記當初魏潯是如何對朱逢秋下令,對她痛下殺手的往事。

“當年母妃犯下錯事,朕又年少無知,隻好糊裡糊塗在宮中過了下去,陰差陽錯之下,又被群臣糊裡糊塗推上皇位。朕因懼怕攝政王的權勢,想法設法從行宮逃了出去,後來在宣州遇上朱知州,原本想隨朱知州來江南投奔七哥,隻可惜我們的行蹤被攝政王發現,朕又被他擒回了宮...”

魏無晏說著說著,還落下了幾滴眼淚,抽泣道:

“陶賊實在是殘暴不仁,他當著朕的麵親手砍下了朱知州的頭顱,那血濺得有三尺高...”

女子嗚咽抽泣時,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從雪腮滑落,似是回憶起曾經被攝政王脅迫的日子,連身子都在微微發顫,脆弱又惹人憐惜。

“陛下放心,我不惜折損全部人手,將陛下陶賊手中解救出來,就是為了讓陛下在世人麵前揭露出陶賊的真麵目,如今他不能挾持陛下,再也無權把持朝政,號令諸侯。”

魏潯輕輕拍打在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肩頭,溫言寬慰道:

“陛下一直在陶賊手中忍辱負重,又曆經長途奔波,想必身心巨疲,不如先回屋舍安歇,至於如何扳倒陶賊之事,咱們日後再從長計議。”

魏無晏擦拭掉眼角的淚水,輕輕點了點頭:“那朕便厚著臉皮叨擾七哥了。”

經年未見的兄妹二人惺惺相惜地寒暄了幾句,魏無晏由侍女帶出前廳。

魏潯緩緩收斂起笑容,眸色陰沉,冷冷盯著女子離去的背影。

他這個皇妹看似嬌憨單純,實則城府極深,不然怎麼能用女兒身假扮皇子這麼些年都沒被人察覺。

他剛剛收到從京城傳來的消息,攝政王倒算是個癡情種,居然真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親手擰斷女刺客的脖子,寧可背負上嗜殺長公主的惡名,也不願意傷到他這個皇妹一絲一毫。

“她這一路上老實嗎?在聽到陶臨淵身受重傷的消息時,可有表現出失態?”

方守銘聽到魏潯的問話,思索片刻後答道:“據看守小皇帝的婦人說,小皇帝這一路上表現得十分平靜,臣在無意間透露出陶臨淵身受重傷的消息時,她的反應亦是不鹹不淡。”

他頓了頓,又道:“通過宮裡傳來的消息,小皇帝與陶臨淵早有過肌膚之親,如今聽到情郎命不久矣的消息,反應倒是太平淡了些。”

“哼,朕這位皇妹從小就會裝傻充愣,不然怎麼能懷揣女兒身的秘密在宮中瞞天過海十七載,她嘴裡的話十句有九句都不可信。”

魏潯陰沉下臉色,惡狠狠道。

他如今被陶臨淵逼到隻剩一個下一個荊州城,隻好下血本將小皇帝擄來,一是為了要挾陶臨淵按兵不動,二是想要讓小皇帝在世人麵前揭露出陶臨淵篡權奪位的野心。

可他這個皇妹一肚子壞水,嘴上更是沒有一句真話,萬一到關鍵時刻不肯配合他,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臣有一計,若是成功,既能讓小皇帝乖乖地聽咱們的話,還能直誅陶賊的心!”

方守銘說完,湊到魏潯耳畔低語幾句。

魏潯暗沉的臉色緩緩轉晴,唇角勾起一絲獰笑:“罷了,反正她已是殘花敗柳之身,若是這個法子管用,哼...倒是能狠狠惡心一下陶臨淵,哈哈哈...”

放聲大笑完,他又對方守銘道:“你去挑選上幾個模樣俊俏的男子,我身為兄長,總歸要心疼心疼自己的妹妹。”

———

魏無晏被侍女領入一間臨山景的屋舍,屋裡有六名婢女守候在此,服侍她更衣用膳。

魏無晏心中清楚,這六名婢女都是魏潯安排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晚膳的時候,魏無晏瞧見桌上有一道清蒸螭霖魚,於是提箸嘗了一口。

“...這螭霖魚的腥氣怎麼這樣重?”

她急忙吐出口中糜爛的螭霖魚,喝上幾口茶水衝洗腥味。

服侍在一旁的婢女臉上笑容敷衍,隻冷冷道:“螭霖魚嬌貴,生活在青州太山湖底,離水半個時辰就沒了氣,無法活著運到荊州,禦廚已在魚上撒了不少去腥的芫荽,陛下若是吃不習慣,奴婢給您撤下這道菜。”

魏無晏淡淡道:“不必了。”

她低垂下眼眸,默默吃起桌上的菜肴。

其實魏無晏以前在宮裡時常常是吃到鮮活的螭霖魚,所以她從未覺得螭霖魚是多麼罕見的稀世珍品。

今日聽這位婢女所言,她才知曉原來螭霖魚竟是這麼嬌貴,想必攝政王為了滿足她的口腹之欲,沒少折騰麾下的青龍船坊。

攝政王真是將她養得比這螭霖魚還要嬌貴,自己離開男子不過半個月,思念便如藤蔓在心底蔓延,好似離開了水的魚,呼吸之間都是不能自抑的疼痛。

魏無晏匆匆扒了幾口飯,將眼中的酸澀逼了回去,生怕守在一旁的婢女發現她竭力隱藏的心思。

熄燈躺在床榻上,她抬眸看向窗外皎月,心中暗暗祈禱攝政王千萬不要上魏潯的當,莫要因顧及自己,在本該一鼓作氣拿下荊州的時候止步不前。

固若金湯的堡壘中,一名立在廊下的男子眸色清若冷月,男子五官平平,可眸子卻是極亮,身材高大且修長,一身玄衣包裹著男子健碩的體魄,仿若隱藏在黑夜裡的一隻豹子。

“繼塵,錚然,你們二人進來。”

方守銘衝廊下兩名玄衣男子道,這些人都是魏潯養在身邊十年以上的死侍,忠心耿耿。

被點到名字的男子眸光微動,隨一旁的繼塵步入殿內。

殿內站立著數十名身材挺拔,容貌俊秀的男子。

方守銘命這些男子排成一排,背起手在他們麵前慢慢踱步,上下打量。

當他走到名叫錚然的男子麵前時,方守銘腳步一頓,眯起綠豆眼,他起頭細細觀察起男子的模樣。

男子容貌雖然尋常,卻是四肢修長,寬肩窄腰,眼眸也生得極為漂亮,眸瞳漆黑,眼角隱有凜冽寒光,看得方守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過這也是一名死侍該有的樣子。

“你出列,還有你們四個人。”

方守銘伸手在一排男子中點了點,攏共點出五個人。

他的綠豆眼轉了轉,皮笑肉不笑道:“近日府中來了位貴客,你們明日記得淨麵修臉,換好新衣裳,隨我去麵見貴客。嘿,若是被貴客選中了,那可是你們的豔福啊!”

方守銘說完話後,邁著悠閒的步伐離開殿,他沒有注意到剛剛那個被他點到名字的男子,漆色眸底浮動著駭人的煞氣。

翌日一早,魏無晏就被屋裡的幾名婢女喚起來洗漱裝扮。

魏潯派人給她送來了一件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還有一套華麗精巧的頭麵。

魏無晏看向托盤裡的華麗衣裳,麵色如常,任由婢女們幫她更衣添妝。

可她的心中卻升起一絲狐疑。

為了讓朝中百官相信宮裡的皇上是假的,想必魏潯早就將自己在他手中的消息散步出去,所以昨日方守銘在接她前往堡壘前,才會讓她換上男裝,招搖過市。

今日魏潯命人送來女裝,又是寓意為何?

換好衣裙,肩頭披上織錦鑲毛鬥篷,魏無晏在婢女的引領下前往魏潯約她見麵的茶室。

茶室內,魏潯坐在茶案後,正在用熱水滾燙茶盞。

他的身後,站立著五名身姿修長的男子,當他們瞧見魏無晏款款步入茶室,齊刷刷衝她投來意味不明的目光。

魏無晏黛眉微蹙,又迅速舒展開來,她不急不慌坐在蒲團上,笑盈盈道:“一年多未見,七哥在茶道上的情致還是這般高雅。”

室內茶香濃鬱,魏潯從嫋嫋水汽中抬起頭,麵上浮現出一抹晦色,他盯著麵前嬌媚動人的女子,笑道:

“陛下的恭維話,真是讓我大覺汗顏,想當初在學習茶道的課程上,夫子總是誇讚陛下一點即通,高人雅致,比我們這些受名師指點過的皇子們,玲瓏剔透得不隻是一星半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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