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闌彎唇,“你安心,我睡在何處都無異。”
秦纓“哦”了一聲,又去打量屋子,便見這臥房內被褥床帷雖新,可其他櫃閣上卻都是舊物,且還是他私物。
見她四看,謝星闌道:“其實這祖宅我住的時間並不多,我貞元二年入京時尚不記事,其後也隻逢年節才回來小住兩月,貞元七年也僅在此住了三個月便去了道觀,再之後,也隻有五年前回來清算舊賬時住了一月,你若覺這些擺設礙眼,我命人收起來。”
“我沒有——”
秦纓無奈道:“本就是你的屋子,哪有這樣做的道理?”
謝星闌走到一旁將窗扇檢查一番,回身道:“那我瞧你多不自在?”
秦纓被他看透,頓覺耳熱,忙道:“我是不好意思,我一個做客的,竟然占了主人的屋子——”
謝星闌眼底沁出絲笑,“但我願你住。”
這話落下,秦纓眼瞳微睜,唇角一動,卻不知如何作答,像不確定謝星闌此話何意,愈發盯著他看,便見謝星闌意態坦然,又自然而然往窗戶看去,“幾處窗扇十分嚴實,絕不會有蛇蟲鼠蟻亂入,你莫要害怕,我父母的院子就在東南方向,隔了一片花圃,你叫喊起來,我必能聽見,耳房熱水備好的,若缺什麼,隻管喊我。”
秦纓抿了抿唇,“知道了,看不出你還會操心這些,你快去歇著吧。”
謝星闌點頭,又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白鴛,“好好照顧你家縣主,若有何事端,儘管出聲。”
白鴛忙脆聲應下,謝星闌又看秦纓一眼,這才朝外走去,秦纓站在原地未動,隻聽見門扉合上之聲,快聲吩咐,“去栓上門。”
白鴛應是,出門後又很快進來,進門便見秦纓站在西窗榻幾邊,正看幾上擺著的一副玉石棋子,她本想伸手拿起來看看,可想到這是謝星闌之物,到底未動。
白鴛也望著這規整肅雅的屋子道:“小姐,這到底是謝大人的寢處,這件事隻怕不能讓侯爺知道——”
秦纓蹙眉,一邊解包袱一邊道:“父親又不會問。”
白鴛一想也是,而後盯住秦纓不放,一雙眸子微微放光,看得秦纓發怵,“有話便說。”
白鴛湊上來,一邊替秦纓更衣一邊道:“您去那村子的路上,可生過什麼事嗎?怎麼這次回來,奴婢覺得謝大人待您與從前有些不同呢?”
秦纓快速眨了眨眼,“何處不同?”
白鴛認真道:“船上的事便不說了,便說剛才吧,大家都被嚇著,但他隻關心您,還有,這臥房
也是讓您住——”
秦纓輕嘶一聲,“難不成讓芳蕤住?我與芳蕤之間,他還是與我更熟悉些,沒錯,終究是因為我與他早就相熟罷了。”
白鴛迷惑起來,秦纓轉身看她道:“他是外冷內熱的性子,你想想他不苟言笑的模樣,若不夠相熟,他哪會多言?”
白鴛歪了歪腦袋,“可是——”
“彆可是了,你便不累嗎?”秦纓打斷白鴛,直往耳房而去,“咱們快些梳洗歇下為好,明日還有差事呢——”
白鴛“哦”一聲,乖乖跟了上去。
謝星闌走出清晏軒,又忽地駐足,有些不放心地聽了聽院內動靜,見無聲無息地,他才繼續往父母住的汀蘭院去,謝堅跟在他身後,擰著眉頭道:“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白……”
謝星闌未出聲,等著他說下去,便見謝堅抓耳撓腮一番道:“您待縣主越來越好了,這院子您住的雖不多,可您少時,是夫人親手為您置辦的,這些年您就算不回來,也不許其他人為您打理,隻讓嬤嬤照應,此番到了縣主這裡您卻實在大方,您……”
他伸著脖子看謝星闌麵色,卻見謝星闌八風不動,眉眼間還是那股子和煦意味,謝堅眼瞳越瞪越大,心內某個猜度越發明顯,“您這一路上……您不會是……”
話還未說完,謝星闌轉眸掃了他一眼,那眼神沁人心脾,頗有警告意味,謝堅心下駭然,忙自打嘴巴,“小人多言了——”
見此,謝星闌方才大步流星而去,等他走出十多步,謝堅才跟上,但他邊走邊自言自語,等到了汀蘭院,一眼看到了等在此的謝詠,他連忙抓住謝詠的手臂,“哎,我跟你說一件事,一件大事,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公子近來對縣主頗為照顧……”
謝堅眉飛色舞一番,本要等個答複,誰料謝詠看傻子一般看他,連一句話也未說,直掙開他進了屋去,謝堅苦惱地抓了抓腦袋:“難不成我說得還不夠明白?”
謝星闌正在屋內點燈,他先前已來此處緬懷片刻,此時住過來,目之所及儘是親切,他移步暖閣,對著謝正瑜夫妻留下的舊物出了會兒神才折去臥房,一番梳洗更衣,子時三刻熄燈躺下。
幼時謝正瑜入京做官時他剛滿一歲,在三歲入京之前,皆養在母親房中,謝星闌閉上眸子,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幼年情形,父親母親過世多年,麵容早已模糊,但許是歇在此地的緣故,這追思來的格外深切,可沒多時,謝星闌一個激靈睜開了眸子。
正憶哀思的他,腦海中竟闖入一張鮮靈秀美的臉,那雙點漆似的眸子,或喜或驚,或悲或利地望著他,直令他心腔子裡難抑地躁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