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秋陽(2 / 2)

一夜酣眠,第二日一早秦纓被園中鳥叫聲吵醒,待見窗外天光大亮,秦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忙叫了白鴛起身,她匆忙更衣,又道:“不知什麼時辰了,竟睡過了,謝星闌也不叫嬤嬤來叫咱們——”

白鴛忍不住笑道:“謝大人好意讓您多睡會兒呢,您還怪人家。”

秦纓輕哼一聲,正起身扣襟扣之時,忽然輕嘶了一聲,是係扣之時,碰到了她昨日被竹刺之地,她忙去看右手無名指指腹,這一看,眉頭當即擰了起來。

白鴛也湊上前來,很快皺眉道:“這怎麼還出血了,啊,是那竹刺還留了一星在裡頭,未清理乾淨,縣主昨日不讓奴婢細看,這下可好了,竹刺刺進肉裡去了,十指連心,肯定疼死了!”

本隻是針尖大的破皮,秦纓見痛覺輕便未細究,卻未想到還有一截尖刺斷在裡頭,而過了一夜,那尖刺竟刺得更深了,此時破口內一個血點,稍一碰便痛得鑽心,秦纓捏了捏指腹,“本來沒什麼,是昨日一直用手,把那尖刺壓進去了。”

見她想把尖刺擠出來,白鴛忙道:“您彆擠,眼下刺的深了,越擠越往肉裡頭去,奴婢這便去找江嬤嬤要針,您等著——”

秦纓點頭應好,可忽然,她秀眉微簇,一抹靈光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秦纓陡然愣住,想回憶那靈感為何,腦海中卻一片茫然,她死死盯著指尖,半晌都未回神。

謝星闌住的地方自然是沒有針線的,等白鴛帶著江嬤嬤過來時,便見謝星闌也跟了來,進門便道:“昨日未挑乾淨,怎不直說?”

秦纓此刻尚未挽起發髻,鴉羽般的墨發正絲緞一般披在肩頭,正將她巴掌大的小臉襯的雨後白荷一般,素淨秀美中透著小女兒的嬌氣,直令謝星闌看得一愣,他腳步頓住,一時不知該不該往近前走,遲疑的功夫,白鴛和江嬤嬤都越過他走到了秦纓跟前。

秦纓也未想到謝星闌會來,她還未著外袍,又披頭散發的,心底頓時湧起一股子不自在,這時江嬤嬤看了眼她指腹道:“沒事沒事,奴婢輕輕一挑就出來了。”

她掏出一枚細針,秦纓都未瞧見她如何動作,便覺指腹疼痛消散無蹤了,江嬤嬤這時笑道:“縣主莫要跟我們客氣,這點子東西雖不致命,但入了血肉那也是鑽心之痛,挑出來就好了,不過流血了,縣主可要敷藥?”

秦纓掃了眼指尖那枚血點兒,下意識放在唇邊吮了一下,“無礙無礙,這點兒破口,沒一會兒便好了,麻煩嬤嬤了——”

江嬤嬤擺手,“那縣主收拾好了,便來用早膳吧,都備好了。”

她說著一轉身,卻見謝星闌站在門口,不知何時已側過身去,像怕看到了不該看的,江嬤嬤失笑,“公子,您先去用膳吧,縣主還得

挽發呢。”

謝星闌“嗯”了一聲,又掃了一眼秦纓,轉身走了出去,秦纓被他那一眼看得莫名,眨了眨眼對白鴛道:“沒事了,快幫我挽發,今日還有差事呢!”

等到前院時,李芳蕤也剛來,見她便道:“說你手受傷了,眼下如何了?”

秦纓失笑伸手,“你瞧,都快愈合了——”

李芳蕤見破口不大,這才放下心,幾人落座用膳,秦纓好好喝著粥,卻覺對麵之人的目光,總往自己手上看,連著看了幾次後,秦纓忍不住抬眸瞪了一眼,謝星闌被她一瞪,隻得無奈作罷。

早膳還未用完,江州府衙先來了消息,知書帶著個衙差進門,來人稟告道:“屬下奉宋大人之命而來,向謝大人和縣主回稟,宿源縣已經來消息了,餘姑娘的父母和哥哥都找到了,他們聽說餘姑娘還活著也十分欣喜,傳書是昨天半夜發的,說今日一早他們便會啟程來縣城接人,餘姑娘父母年紀大了,來的是餘姑娘的兩個哥哥。”

此言令眾人大喜,秦纓趕忙道:“快將這消息告訴餘姑娘!按照腳程,今天晚上他們就要到了——”

江嬤嬤也驚喜不已,立刻往倚竹園去,沒多時,餘秀蓉和蘇槿儀一同到了前院,聽完衙差的說辭,餘秀蓉也哭著跪地謝恩,隻惹的蘇槿儀也陪著哭了一場。

秦纓和李芳蕤雖未落淚,卻也紅了眼眶,她二人本是在辦案途中被搭救,如今血親都被找到,大家皆喜不自勝,李芳蕤更是頭次知道救人於危難是何等誌滿意足。

大清早有了這等喜訊,再往東府查證之時,眾人都覺心氣高昂,經過一夜清理,菡萏館中又多了五六筐雜物,秦纓到的時候,謝堅正領著人清洗,謝星闌安排人換班,又命人將墨韻找來,不多時,謝清芷和墨韻一道進了院子。

謝清芷手中拿著一張圖紙,交給秦纓道:“昨夜畫了半夜,姐姐也幫忙看了,標注的都十分細致,縣主看後有何處不解,儘管問我們便是。”

秦纓接過畫紙,隻見庫房內櫃閣器物皆有標識,她心底微動,尋了另一張草席,按照圖紙所畫,一樣一樣的排布起來,很快她道:“這帳鉤是放在東北方向的櫃閣中?”

墨韻應是,“就是這靠窗的櫃子裡。”

秦纓點頭,又按照標識,在新得的證物之中搜查,很快又尋見一方被燒化大半的銅鏡,“這銅鏡也是這處櫃閣?”

墨韻遲疑道:“不,這銅鏡是收在窗前的多寶閣上的。”

秦纓看著圖紙輕喃,“多寶閣放在窗前——”

墨韻點頭,“庫房內無需太好的采光,但平日裡取用東西,也不能將窗戶全擋了,因此那裡擺了一架多寶閣,不怎麼擋光,也能放不少東西。”

秦纓頷首,“好,等我細究一番。”

院子裡依舊是搜證的搜證,清理證物的清理證物,謝清芷本是跟著來查看進展的,此時卻不住地往院門外看,沒一會兒,又輕聲吩咐自己的侍婢墨畫,令她出去瞧瞧,李芳蕤見她心有旁騖,便問道:“二小姐這是怎麼了?府中有何事端不成?”

謝清芷見差役而後小廝們離得遠,便輕聲道:“昨夜林氏被父親訓斥了,我想讓墨畫去看看今日如何了。”

李芳蕤和秦纓皆是意外,李芳蕤道:“你父親不是最寵愛她嗎?”

謝清芷輕嗤,“寵愛是寵愛,但我父親愚孝,再寵愛林氏,林氏也越不過祖父去,昨夜府中在準備隨葬之物,林氏假好心的添了一套青銅生肖俑,瞧著是孝心足了,可後來父親才發現,林氏添這套東西,是因為她私自將一套琉璃佛飯器取回來了,那套佛飯器是從西域所得,白玉琉璃,淨美無暇,還被高僧開過光,乃是一套法器,此番隨葬給祖父,也是因為祖父生前十分喜愛這套法器,但林氏為了一己之私,竟然私自替換了這套

寶物,父親半夜才發現,當時大怒,鬨得連我院裡都知道了——”

秦纓和李芳蕤對視一眼,秦纓道:“這是給老太爺的隨葬之物,她怎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韙私藏?她還是為了求子?”

謝清芷麵生嘲諷,“或許吧,不是為了她自己,便是為了謝星麒,我昨日與縣主和李姑娘說過,她為了謝星麒的功名,多年來一直求神拜佛,她或許是覺得這套法器真有法力,便想給謝星麒留下,好讓他供奉文昌大帝。”

李芳蕤便道:“她為何不在老太爺生前討要?老太爺不是很器重謝星麒嗎?”

謝清芷唏噓道:“老太爺是把謝星麒放在心尖上的,但老太爺覺得她求神太過,反會害了謝星麒,本朝不喜怪力亂神,尋常誠心祭拜便可,過了頭,或許會為謝星麒落下話柄,好比去歲,林氏也不管那些法器是供奉觀音娘娘的,還是供奉藥王菩薩的,但凡受過高僧加持,她都要去買來,隻讓謝星麒去供奉文昌帝和魁星君,這是哪跟哪啊。”

謝清芷氣極反笑,又道:“知道祖父不喜,她便讓謝星麒供奉在那小閣樓上,她甚至還想托人尋南詔國的巫師,這更是犯了本朝大忌,如今老太爺剛過世,她竟肆無忌憚到偷祖父的隨葬品,實在喪心病狂至極——”

秦纓和李芳蕤聽得歎為觀止,李芳蕤道:“巫師?她難道不知本朝巫蠱之禍鬨出了多少滅門慘案,她這是要害死謝家啊!”

謝清芷不住哀歎,“她本就是個出身貧寒的無知婦人,她自想著等她兒子得了功名,她便能做這謝氏主母了,這才無所不用其極。”

李芳蕤也聽得頭痛,“我知道你姐姐為何那般不甘了,要是我,我也不能忍受這樣一個女子取代母親的位置,這簡直是笑話嘛!”

“縣主,又找到一個快被燒化之物!”

三人正說著,謝堅忽然喊了一聲,秦纓忙走過去,隻見謝堅手中捧著一個圓鼓鼓的銅器,但因為被燒得變了形,叫人看不出本是何物,她看向墨韻,“你可認得出此物?”

謝清芷和墨韻一同跟來,墨韻滿眸迷惑,謝清芷卻忽然道:“這是銅鼓!是姐姐小時候把玩過的撥浪鼓,上麵本刻了字的,現在被燒的不明顯了。”

墨韻頓時恍然,“是了,就是那撥浪鼓,把手和兩旁的珊瑚玉珠都被燒沒了,隻剩下這鼓身了——”

秦纓忙問,“那此物放在何處?”

墨韻指著圖紙,“也在多寶閣上,此物太小,奴婢和小姐未曾標注,但奴婢記得清楚,是放在多寶閣最上麵的!”

秦纓眉頭皺起,銅鏡和銅撥浪鼓都在窗前多寶閣上,還有被燒融的香爐和鐵器也放在窗旁,她沉聲道:“起火之地在東北麵的窗戶附近——”

一言道出,秦纓麵色更凝重,為何在窗附近?

此時已近正午,晴朗的萬裡碧空之上,一輪金烏高懸,秋風帶著熱意,眾人腳下都投著一抹往西南方向的剪影,秦纓看著這些影子,不知想到什麼,眼瞳一縮,驟然抬頭往那輪刺目秋陽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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